在小宇宙的加持下，我的闭气时间至少可以按小时来算，这一会儿的停止呼吸并不算什么，我没有试图睁开双眼，深度太不可估量，就算去看，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长相蛇皮的深海鱼之外，大概也看不见什么。

“我感觉我要掉进塔尔塔罗斯了。”

「你不配。」

“……行吧。”

要不是真的不想睁开，我能连着翻十个白眼给他。

经过并不算多久的拉扯之后，我隐约感觉左前方有什么奇怪的小宇宙气息，炫目的光透过眼皮扎进来，忍不住下意识向着那边侧过身子，随后，伴随着哗啦哗啦海水倾泻而出的声音，我滚了几圈，摔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要说今天第一次摔在圣域的悬崖边，我还有点波动，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受伤了，因为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我面无表情地爬起来，挤压带来的耳鸣稍减，打量着周围倒塌腐蚀的乳白色石柱、残缺但古老又华美的雕刻、威严而不失尊贵的石像。总感觉怎么看怎么眼熟，同时不忘尽职尽责地燃烧小宇宙，先把裹着哈迪斯大人高贵灵魂的襁褓烘干，还没来得及管管自己，猛然一惊，发觉周围虽然死寂一片，但并不是没有活物！

这里显然不属于圣域的管辖范围，就代表着我可以尽情使用小宇宙反击，心下稍安，抬头向前方人类活动的方位望去。

这一眼看过去，我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通往一个神殿祭坛的阶梯其中一段缓步平台上，最顶端高得几乎和天空平齐——等等，那好像并不是天空，而是漂浮其上的海洋。

我活了这么久，这样的地方也只听说过一处！

这里是海皇的亚特兰蒂斯！？

哈迪斯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加快脚步，小跑着爬完最后一小截楼梯，神殿四面大敞，光线略有昏暗，隐有暗光流转的金色石砖尽头，矗立着几乎是整个建筑群中最完好无损的部分，八个巍峨的高台拔地而起，近中间的那个最为高耸，上面安放着仿佛在扫视着世间一切的……疑似是波塞冬神衣的东西。其他台子像是它的附庸，左边三个，右边四个，放置着形象各不相同的无主鳞衣。

这些都不重要！重点是下方地面正中央，摆着一个眼熟的壶！就是我当年从尤尼提手底下捞过来，上面贴着雅典娜符咒的封印之壶！这个也不重要！壶就壶吧，它也没长腿脚，波塞冬自己跑不出来，问题是那里站着一个他妈见鬼的眼熟的蓝发小鬼，意外至极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手底下顿都没顿一下，直接上手去撕那个封印条！

你是魔鬼吗！？

——“双子座！你有话好说别乱动这个啊！！！”

靠，当年尤尼提撕了那么久都没撕开，这应该不会就那么容易的……

脆弱的符咒轻而易举地被加隆拂开，在用希腊语书写的雅典娜（Ἀθήνη）的第二个字符那里凄凉地断成了两截。

你特么在逗我！？

不输冥王的庞大小宇宙和灵魂从壶中冲天而起，顺着神殿环绕了一周，直冲着上方的波塞冬神衣而去！我懵得一批，心里想的是：哈，这下好了，肯定要掉马甲，凭海皇的神力，就算是刚醒，能看不出来自家兄弟的灵魂那就有鬼了。

哈迪斯终于稳不住了，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怎么又是双子座？」

问得好，您问我我问谁去？

「唉……这次就算朕对不住你吧。」

“啊？”

我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下一秒怀里一空，哈迪斯的灵魂消失了瞬间，随即腾空而起，在我眼中无限放大成了一个宇宙般的无底洞。我只感觉眼前一花，脑子像是被抓出来泡进了福尔马林一样从头到脚蓦地一凉，恶心得我差点吐出来——这还不算完，好像是死亡之国的大门打开了般，阴冷的小宇宙如地狱的罡风，钻进了我的心底，与我灵魂相缠。

这下我彻底傻了。

哈迪斯大人！你不是历届附身对象都选心地纯洁性格善良的圣母美少年吗！你看我除了美少年之外满足哪一条啊！？

在我打了个晃勉强站稳的同时，海皇的神衣像是活了一般，开始散发出波浪似的一阵阵扩散开来的小宇宙，倒塌的石柱和破败的神殿肉眼可见的被修复成原来的样子，一尘不染。凌厉如实质的视线扫过我前面单膝跪地，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趴下的加隆，然后定格在我身上至少三秒，最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这是没看出来的意思？？？

我抖如筛糠，感觉有点站不住了，干脆用和加隆的同款姿势单膝跪地，复杂地听着加隆现场编雅典娜复活要来打你这种弥天大谎，还用着那种惊恐至极仿佛下一秒圣域就会提刀杀过来似的语气，差点忍不住笑场。

波塞冬似乎对神话时代以来几次和雅典娜的大战有点心理阴影，一觉醒来听到这种噩耗，当场如临大敌，慌得要命，问题都没问几个，当即就想把魔爪伸向了梭罗家年仅三岁的独苗苗——作孽啊简直！

计划完附身人选这回事，海皇方才问道：“如此便万无一失，朕且问，你是何人？”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是不是有点迟钝啊！？

加隆眼神一飘，瞄到右侧首位的鳞衣，灵光大闪，面不改色回答：“陛下！我是您的海龙啊！”

“原来如此。”波塞冬毫无心理障碍的信了他的邪，转脸问我，“你又是谁？”

我他妈说出来吓死你，可能是你半个哥……

“他……他是您的海马！”加隆卡了下壳，焦急地替我回答道。

？？？？？？？？？？？？？

“不，我不……”

加隆秒秒钟回过头来，看杀父仇人一般的眼神化作刀子，死亡视线里里外外把我戳了一遍，就差没脸上明写着你敢否认我现在就和你同归于尽一排大字了。

开玩笑！我怕你个叛逆小鬼？我浑身不服，坚强地准备把话接着说完，绝不屈服黑恶海界势力，哈迪斯极细极小的声音从我脑内响起，用的是命令的口吻，内容只有两个字：「承认。」

我泪洒太平洋，整个人难过极了，委屈，但没地儿说，亲手被老板卖身给海皇，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对此，我只能一字一顿地吐出了此生最屈辱的一句话。

“……没错，我见鬼的就是您的海马。”

波塞冬十分满意，根本没想过区区人类敢开这种国际玩笑框他的可能性，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三叉戟交给了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加隆，瞄了我一眼，呃，好像是瞄了一眼，毕竟我看不出神衣面具的神色，一股蓝芒飞速窜来，溃散开化作光点洒在我身上。

“很好，海马，朕看你一副早夭之相，特地用小宇宙略作保护。”

“朕继续沉睡准备复活的这十几年中，就暂命海龙为代行者，你二人要将鳞衣所选的海将军悉数带回，在此之前，万不可吵醒朕，懂了吗？”

你才早夭之相啊！？冥府工作人员哪个不是满身死气！在你眼里我还不如加隆是吗？你这是什么眼神啊！而且谁闲着没事要吵醒你啊，我恨不得你睡到天荒地老好吗……

我气得要死，依旧要为现实折腰，跟着嘴角止不住疯狂他妈上扬的加隆一起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