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凝再难顾及旁事，毫不犹豫地挣开束缚，对着屋内少女的冷漠面容，她声音有些颤抖：“可是……”

“我已在琅月阁登记更寮，许娘子、温娘子不必介怀，是我性子孤僻不适宜在杏花寮久居，好聚好散。”

叶盈盈话说得轻巧，好似从这里离开是她可以随意决定的一顿晚膳，没有半分不舍。

屋里屋外陷入沉默，许书凝垂下眼眸，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这几日与叶盈盈相处的点滴，想起她同自己的讲解与鼓励。

原以为只要有自己在，终有一日可以让叶姐姐与向薇冰释前嫌，可她也早该想到，就像她不会为叶家娘子放弃向薇一样，叶家娘子也不会为了她委屈自己。

“叶姐姐，我……”

见状，温向薇打断她话，抢在前道：“叶娘子是聪明人，来日若有什么需要，再来杏花寮寻我们便是。”

少女收拾书籍的葱指一顿，抬眼看向屋外的两个姑娘，不知怎的，这淡淡一眼竟让温向薇突觉有股从头窜到脚心的凉意。难道……

“不必来日，”叶盈盈放下古籍，提步朝两人走去，“眼下还当真有件事需要劳烦温娘子细细回忆。”

“方才茶艺下学，我收拾时竟发觉茶具里缺了把茶匕，左右寻不见，不知对坐的温娘子可有瞧见？”

看着叶盈盈泰然自若地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温向薇面上逐渐苍白。她还没蠢到以为叶盈盈真是丢了茶匕，这话定是在警告她课间所做之事。

怎么可能！她是如何知晓的！

短短一瞬内，温向薇的心路千回百转，却仍是强撑着笑道：“许、许是混乱时不留神，被我收起了……茶匕明日课前再寻罢，当下就不扰叶娘子收拾了。”

温向薇本就心虚，叶盈盈的目光更是让她如芒在背，再也不敢多待，强拉着许书凝匆匆撤走。

望着那几近逃离的背影，少女眉峰微挑。有了这次的警告，只要温向薇不傻，往后便该离她远些。

这样也好，再也不必担心被人来去算计，还能图个清静。

想罢，叶盈盈收回神思，拿起个包袱，道：“走罢，先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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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曼兮之所以道杏花寮尚可，便是因其地段优势。杏花寮位于十斋中心地段，平日里去授课区废不了多少脚程，但分配的新学寮却是在整个十斋最偏僻的山峰处。

单单从杏花寮到新寮外，就已经花去整整一刻钟，这也就意味着平日里上课，较于旁的学子，叶盈盈晨起须得更早。

这也就罢了，看着面前萧条的景象，别说素兰，向来稳重的素梅亦是有了几分火气。

与杏花寮一尘不染的门庭相比，面前这座新寮门庭上不仅积攒了厚厚的灰，甚至边边角角挂满了蛛网，门庭如此，更遑论内舍，想必定是杂草丛生。

素兰来了脾气，上前一脚踢开木门，力道之下激起一阵粉尘，惹得三人一齐咳嗽起来。

素梅抬手在眼前挥了挥，驱散纷飞的尘土，忍不住教训道：“净添乱。”素兰得了教训，声音带了些委屈：“这不是替娘子生气嘛，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怕是荒郊的破庙也不过如此！”

叶盈盈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门庭上挂着的牌匾，“四面风……”她轻声念出，旋即扬了个笑，打趣道：“也不知是谁取得名，倒是有趣。此寮位于中舍至高处，四面无山环抱，可不就剩下个风了。”

“娘子，您还自得其乐呢。”说着，素兰捋起袖子，拔了些院内的杂草扔出院外。

听她抱怨，叶盈盈不收嘴边笑意，只道：“既来之则安之。换寮既是我亲口所提，难不成你家娘子还要顾影自怜不成？”

寮内有一口水井，素梅手脚麻利地打了一桶，也接话道：“依奴婢看，倒也不尽然是坏事，虽是脏乱，但胜在清净。”

话罢，素梅将巾子打湿擦了石桌，叶盈盈顺势将包袱放在石桌上，主仆三人忙活说笑间，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三人分工明确，素梅负责打扫内舍，叶盈盈与素兰则在杏花寮与四面风寮间来回奔波。

瞧她们满头大汗的模样，许书凝实在不忍，上前提议让自己帮衬，人多力量大，叶盈盈也没矫情拒绝，在三人齐心搬运下，半个时辰内，物什尽数运进了新寮内。

“这位娘子，喝点茶歇息会儿罢。”素梅斟了一杯清茶奉上，许书凝道了声谢，在石桌边落座恢复体力。正此时，叶盈盈擦了汗从屋内走出，手中还拿着一本卷籍，“许娘子，多谢。”

她将手中卷籍递向许书凝，解释道：“我知晓你帮我并不图什么回报，但日后你我相见次数大抵少之又少，我欣赏你的琵琶技艺，更欣赏你的为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你收下，全了我们这段淡水之交。”

许书凝呆呆地接过她递来的卷籍，定睛一瞧，竟是前朝古曲《流水》的孤本。

“《流水》是我于扬州时偶然所得，那日听你弹起《高山》便想着要赠你，可惜曲乐我是外行，这本古籍被我压在箱底，今日一番收拾可算寻见。”

叶盈盈虽未赠什么金银珠宝，但于许书凝而言，这薄薄一册的价值胜于任何珠宝，将它握在手心，好似有着可以将人灼伤的温度。

“姐姐，这太贵重了，书凝万万不能……”

“收下吧，没有人比你更懂它的价值。书是用来读的，它在我这里只能压在万卷之下，在你手里才有意义。”

庭院内，夕阳加身的少女盈盈一笑，望着她的笑靥，许书凝眼眶一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