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五，晴天。

一早，全城的百姓都自发赶往法场。

今儿是前太子妃当众处死的日子。

刑部尚书穿着一身官服，站在高台之上，眼睛转了一圈，看着下头的百姓们，又宣读了一遍圣旨上的内容。

读完全场寂静，没有一人说话。

太阳高高挂着，正午的光芒照在每个人身上，刺目却照不透冰冷的身体。

郑星带着度假村的几个管事们挤在最前头，每个人眼中都饱含泪水。

尹名姝眼睛肿得像核桃，“殿下怎么还不回来，唐姑娘就快来了。”

徐志和摁着她的脑袋摸了两下，也说不出别的安慰的话来，老大个个子，拼命掩饰脸上神色的异常。

郑星整个人憔悴了一圈，衣服一夜之间大的不像样子，他转动浑黄的眼睛四处一望，“石玉泮呢，他不来？”

“他怎么敢来？”尹名姝险些哭出声，“这是他最爱的小姐，之前每天跟在后头追的人，这样的场面，他受得了吗？”

郑星连吸了几口混气才艰难地吐出来一口，同样是不知道说什么，低头的间隙，余光突然撇到身旁几个奇装异服的人。

“这衣服他默默心惊，“怎么像是南州的服饰？”

那几个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凭空和他对视两秒，很快隐入人群里，消失了。

郑星谁也不跟谁言语，悄悄地跟了上去。

“唐姑娘来了！！”

囚车吱呀呀的声音由远及近，百姓自发向她靠拢，一双双手用尽全力地想要摸一摸她脚下的囚车，用微薄之力去阻止这支队伍的行进。

唐锦被拷着手静静地坐着，脸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仅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面带微笑的看着大伙。

旁边押送的是秦北南，他骑在一匹大马上，雄姿英发，只是人看着消瘦不少。

秦北南威风堂堂，腰束得紧紧的，头戴黑冠，操纵着马靠近她，“你看你身后。”

唐锦听到了，但是懒得理他，合着眼不言语。

“唐锦！”他压低声音，语调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唐锦悠悠掀开眼帘，往自己身后一撇。

距离她不足一丈的地方，囚车之下，跟着一个身材相貌和她十分相似的女子，随着她的注释，毫无波澜地抬眼和她对视。

秦北南缓声，“这是你的替身，只要你在到刑场之前，说出一个悔字，她立刻会代替你站上行刑台。”

“你真是病得不清。”唐锦连冷笑都不愿意分给他，直接偏过头去不看他。

秦北南呼吸一窒，没想到她死到临头还一副不识好歹的模样，“好，你最好一直这么硬气下去。”

唐锦面上百无聊赖，实际上她手上攥着地帕子已经湿的要挤出水来了，身体冻得颤抖，内脏也被人用冰棍搅和着，呼出来的气体瞬间被寒气包裹，化为一团团白雾。

萧衍，我再等你两炷香。

“吭！”一颗小石子猛地蹦上来。

唐锦蹙眉，顺着石子来时的方向望去。

一抬眼就和穿着黑衣的隐藏在石柱后的石玉泮和高达对上，他们整装待发，数十人挤在人群里，身上的衣服平平无奇，但腰间都统一佩戴着一条黑色皮质腰带。

这是国师的护卫队，腰带里藏的是软剑！

他们要做什么？裘兴海没有交涉好他们吗，此刻前来，稍有不慎就会命丧于此。

她心惊，立刻把手中的帕子扔到地上，然后哎呀一声，唤下头的人去捡。

只要她不死，哪怕是即将要死，也都是高人一等的，没有人敢违抗她的命令，囚车附近把手的都是皇城里的锦衣卫，见此立刻弯腰趴下囚车去捡她的香帕。

队伍短暂的停下，她借此机会，对着石玉泮高达使眼色，无声地告诫他们：快回去！危险！

石玉泮难得没听她的，反倒是扭头对着后面的人说了什么，一行人齐齐摸上腰间。

不可以！

唐锦瞳孔骤然紧缩。

锦衣卫里混着不少秦北南的人，皆是不要命的死士，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有截囚车的人闯来，不止队伍里，附近所有的商铺，屋檐之上，都埋伏着暗卫，早就把□□装满，对准囚车。

唐锦不是真的要去赴死，但是这种明目张胆地截囚，会把整个计划彻底拖入海底，秦北南握着保护百姓的噱头，很可能没到刑场就会出手，别说等萧衍拿着证据回来了，暗卫无差别射击的时候，这里会变成真正的死海！

她听到石玉泮说：“行动。”

“停车”

“什么？”秦北南只看到她唇微抖。

“我叫你停车！！！”

凄厉地声音炸响，唐锦双目赤红，两只手被锁拷封着，疯狂地砸向车壁，挣扎之际手腕边被割出深深的血痕，一串串血滴毫无休止地滑落。

秦北南立刻敏锐地抬头俯视一圈，语调平静强硬，“继续走，别停！”

唐锦这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趴在囚车上动弹不得。

她是尝到了自食其果的滋味，也低估了自己在石玉泮心里的地位。

但经过这一下，石玉泮他们错过了最佳动手的时机，无法再出手截车。

唐锦慢慢喘息着，心跳地太快震得耳朵一阵阵疼痛。她用尽力气转过头去，看着前头的路。

距离刑场，还有三条街口。

突然一滴冰凉落在她的睫毛上，唐锦眨眨眼，冰凉就这么融进眼睛里，湿润地了一片，她迷茫地抬眸望天。

又下雪了。

滴答滴答

雪不断落在车上，也落在房檐上，薄薄一层，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