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这一生有两件最后悔的事情。

其一，是受姚贾胁迫而合谋陷害韩非，以至于错杀阿瑶。

他一辈子都记得第一次初见阿瑶的情景。

那是春祭之后的第一个集市，如往常一样热闹拥挤不堪，他不受控制的被人流拥挤着，脚下不知踩到了谁的脚，然后他便察觉到有把剑抵在了后背上。

与此同时背后想起了一个颇为熟悉地声音：“阿瑶，不得无礼！”

李斯感觉到后背的那把剑顿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的离开，身后的威胁没了，他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道个歉的，于是他转身后，来不及去看清二人，便先俯身赔礼道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无碍，我知师弟不是有意的。”

李斯应声抬头，他没想到对方竟是自己的师兄韩非。但一旁那个面容冰冷的持剑女侍卫，他还是第一次见。

小姑娘故作成熟冷漠的样子，让李斯有点想笑，可对上她恶狠狠地眼神时，他还是忍住了。

最后只是问：“这位是？”

“她叫阿瑶，是兄长送我的春祭之礼。”

李斯了然，这阿瑶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想必韩王把她安排到韩非的身边，也是另有企图的。

自那之后，李斯便时常能看到沉默寡言的阿瑶冷着一张脸随侍在韩非左右。

兴许韩非也明白了韩王的用意，自那之后便没再回过韩国，就连每年春祭也不曾回去过。

虽然阿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但一直想要拉拢韩非的熊负刍依然喜欢拿话逗她，每次都惹得她拔剑相向。

后来，刺客来袭，阿瑶为救韩非受了重伤，人人都觉得她昏迷了多日定是挺不过去了。

李斯不敢去探望，只敢每日在心里担忧，这也导致他那段时间日日失眠。

第七日，他从熊负刍那里得知阿瑶已经平安醒来，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甚至于，他觉得那日的吃食比平时都要美味。

缺席了十多日的韩非终于来上课了，李斯纵使被他怼了也是开心的，这至少证明了阿瑶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散学之后，李斯一眼便看到了竹林小榭中躺姿颇为不雅的阿瑶，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过去。

他发现伤愈后的阿瑶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不仅话多了，竟然还会笑了。

他从最初不讨厌她的冷漠寡言，到后来喜欢上她的笑容，那是李斯觉得最开心轻松的三年时光。

李斯知道自己其实是喜欢她的，可理智让他选择了隐忍。在他选择前往秦国之前，之所以对她说出那番话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她摆脱女侍卫的身份，而自己也会努力在秦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只是他没想到后来再见面，对方依然是韩非身边的女侍卫。

李斯承认自己当时的嫉妒已经达到了顶峰，不止是秦王对韩非的欣赏，更多的是阿瑶对韩非的忠心。

他本以为阿瑶当初是被迫监视韩非的，直到在秦国见面，他才知道韩桓惠王薨殂后，她依然一心一意跟随着韩非。

当时的他心里其实是很纠结的，他与韩非同窗多年，可以说同窗期间交情还不错。

他虽然偶尔会嫉妒韩非，但也仅限于嫉妒而已，他从来没想过要对方的命。

乱世之中，各奉其主，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一直都明白虽然大家都是同窗，但将来都有敌对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