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帝突中风邪的事情并未让其他人知道，只让亲侍去叫了白允洲来，这些时日事情一个接一个像浪头般朝洺帝本就虚弱的身体打来，早在年初天星所卜出东部问题之时，他心中已有不安，没想到哪怕早有预防，也还是无法挽回事态的发展。

短短数日，原本虽老但还算是有些劲头的精神，像泄了气般从全身散走，当年被周兄舍命相救的这条命，终于还是延喘老去，这些年逐渐腐朽不堪的身体，也同他的心一道被消磨殆尽。

洺帝半面身体无法动弹，呼吸间带痰咳嗽不止。

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悲切的呼唤着：“陛下，让臣妾再见一眼陛下吧！”是他在年老后给予了无限宠爱的妃子，她如今不是应该在冷宫待着？

门外曾经的霖贵妃、如今的霖贵人，荣光已经不再，全身朴素无华，只有依然动人的娇容得以窥见曾经的荣宠。

“陛下，臣妾知道哥哥所做之事大逆不道，但臣妾和竣儿是无辜的啊，臣妾也无脸再服侍陛下，就看在多年陪伴的份上让臣妾再看您一眼吧陛下！”

宫人好心劝着：“霖贵人，回去吧，再不走恐怕只能是要被拖回去了。”

冷宫之地居然也敢私跑出来，亲侍不敢通传进去，只让她赶紧回去，谁知霖贵人今日下了不见皇帝不回的决心，竟在门口磕起了头，亲侍实在不忍，正想着再宽慰几句，就听见里面的吩咐，“让她进来。”

听到这一句，霖贵人连忙提起裙摆，不等亲侍传达就冲了进去，“陛下，陛下！”她冲到内殿的床边，看着气色已大不如前的洺帝。

洺帝躺在榻上没让她看出自己的状态，侧眼冷漠的注释着霖贵人，“你还有脸来？”

霖贵人跪倒在地，朝洺帝哭诉：“陛下，臣妾知道无脸相见，可竣儿是陛下的亲儿子啊，那么远的地方，臣妾舍不得啊！陛下！”

似是恼极，洺帝还能动的那只手掌猛地拍向塌栏，怒道：“你以为朕愿意让他去？”

“竣儿无辜朕如何不知？实在是你霖家所做之事天下难容，连竣儿都深觉可耻！东南部是他自己请命要去的，以赎你霖家之罪！”

霖贵人讶然，急着大呼：“不可能，臣妾也是无辜的，竣儿不会如此狠心将臣妾留在这里，陛下，那些事情都是臣妾哥哥所为，臣妾是无辜的！”

洺帝的耳边甚是吵闹，头晕不已，本想让亲侍带她下去，又听到她满口无辜并无悔过之心，恨恨道：“无辜？事到如今你还如此执着于无辜？朕本不想追究，你年少进宫伴朕多年还九死一生诞下了皇儿，朕何曾亏待过你？可你还不知足！谋害忠良、暗算皇子，所做之事罄竹难书！还说无辜！”

说到最后声音已近于咆哮，直到喝下宫人端来的汤药才稍稍平复一些，霖贵人却被他的一席话震在原地。

原来那些事情他都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他怎么可能会包庇自己！

“陛下，臣妾也是没有办法啊，没有办法

当年她是都城负有盛名的贵女，进宫后位份却连一个舞女出身的妃子都比不过，即使后来得宠也依然记得之前那些被宠过的女子的下场，盛宠难久，君心不留，有什么比至高的权力还更能让她有安全感呢？拼死诞下的竣儿才是她的希望，她要上高位，不用担心哪一日恩宠不再任人糟践！可将军府却仗着与皇帝的生死情谊站在二皇子那头，三番五次与她作对，她怎么能让他们挡着道？

哪怕没有证据，君王之心向来多疑，她赌对了那一局，以为往后的路都是通着那位置去的，不成想竣儿却惦记着将军之女，她无奈之下才咬牙作出了后面的事情，这些年她也是一步步被逼着往前，走上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洺帝胸口大口喘着气，听她毫不知悔改的发言，不可置信道：“做出此等事，却还觉得是别人逼你？吾都为你觉着羞耻！”

霖贵人自知大局已去，听见曾对自己柔情相待的洺帝竟觉自己可耻，悲愤不已，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只狠狠的看向洺帝：“陛下竟也觉得羞耻吗？若不是陛下疑心，臣妾又怎能成事？陛下才是谋害周将军的凶手！”

周边的宫人被她这一句惊到瑟瑟发抖，全都跪倒在地不敢言语，他们这是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