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念依旧盯着输液管发呆。

病房里的空气混杂着消毒液的味道，药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和着心率监测仪滴滴答答的声音。

另一床住进来一对小夫妻，丈夫趁着妻子睡觉的功夫，轻手轻脚地归置着生活用品。整个病房里格外安静，然而徐念的脑子里却并不平静。

这两天的变故像一部被剪辑得乱七八糟的电影。刘春花的谩骂、村民的不认同、阿旺叔的跃跃欲试、周昌发和林谌的回护，还有……

“程一屿。”

徐念觉得好像有另一个人代替自己在心里念这个名字，因为如果是她自己的声音，这三个字不会听上去这么朦胧不清。

毋庸置疑的，程一屿是个好人。

这两天徐念看着他一边用笔记本处理工作上的事儿，一边又在医院跑上跑下找专家，说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然而徐念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了一个人，她从小能依赖的只有外婆，长大后又努力让自己成为外婆的依靠。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虽然嘴巴很欠，但行动上有意无意地让徐念产生出自己兴许可以依赖一个人的想法时，她的内心迷茫不安。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想躲起来，但涌上心头的另一种情绪就像是费列罗巧克力。

有人缓缓地敲开了外面裹着的一层又一层，剩一层薄薄的脆皮，只需要最后轻轻的一下，甜意就会涌出来，席卷得到处都是。

糖份虽然不大健康，但甜食总是能叫人心生愉悦。

就如同现在，徐念只要想一想，嘴角就压不住地上扬。

于是程一屿推门进来时，就得到了一个低眸浅笑的徐念。他像是吃到了一口巧克力榛子脆皮，微甜微苦，唇齿留香。他不爱吃甜食，但很享受这个味道。

程一屿缓了缓神，走到徐念身边，问道：“外婆醒了吗？”

男人的声音很近，很好听，徐念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感觉到轻松。“醒过了，头还是晕，喝了点水就又睡了。”

“嗯。”程一屿搬了把椅子，挨着徐念坐下，“我问过医生了，血压还没下去，这两天还得住院稳一稳。”

“好。”徐念点点头。

程一屿继续说道：“我请了个陪护，一会儿外婆醒了就让她过来。你也熬了两天，得休息一下。”

徐念继续点头：“这两天真的，麻烦你了。”

“……”程一屿看着她，没说话。

男人的目光还是带了点热度的。徐念的侧脸有点烫，她还有个问题想问，又怕不合适，犹豫再三，才挤出一个字：“你……”

她话没说完，就被程一屿接了过去。“我给组里放了假。有彭磊在，杂七杂八的事他能处理。”

徐念懵懵的，像是没听懂。

“这两天都是我在跟医生对接，我要是走了，会不大方便。”

徐念还是没听懂，一双眼睛把程一屿盯得死死的。

最后程一屿在这种直愣愣的目光下叹了口气，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我说，我就在这里。”

徐念的瞳孔颤了一下，她很认真地看了程一屿一眼，问道：“为什么？”

程一屿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很深邃，黑白分明。

没过一会儿，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程一屿出门接电话，徐念看着他瘦削有力的背影，和侧面微微显露的青茬，突然也就不纠结为什么了。

她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床头柜上晾着，隔壁床的丈夫在给妻子削苹果，阳光透过玻璃窗在病房里占据了一角，窗外的树叶开始染上初秋的淡黄。房间里夫妻俩在小声说着话，方言软软的透着亲昵，但徐念就是能隔着门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清冷悦耳的，让她逐渐觉得安心。

徐外婆醒的时候一瓶药水正好打完，徐念按铃喊护士来换药，一低头就看到徐外婆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