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方案？”

“啥叫引流？”

“阿旺，这些新词儿也听不懂。你给我们说说？”

“就是啊。”

“阿旺你到底是啥意思？”

村民七嘴八舌地把阿旺叔围在中间，先前打架扯皮的热闹也不想看了，只关心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阿旺叔被闹得头疼，只得大喊一声：“都别吵了！”

然后带着几分期待，又几分赧然地看着徐念：“念念，我们先前的预算通过了，款项马上就能到账。要不，你跟大伙儿说说？”

众人安静下来，等着徐念的反应。

然而徐念此刻却没了这个心情。

她不是圣母，做不到对那些冷言冷语和污蔑诽谤完全毫无芥蒂。

更何况，她的客人在她的民宿门口受了委屈。

江诺诺趴在江见瑜的怀里哭，徐念垂眸看着手里的破布娃娃，眼底掩了些许寒意。

她走到江见瑜的身边，低声道歉：“小江姐，抱歉。”

江见瑜一脸疲惫地摇头，什么都没说。

徐念从江见瑜手里把江诺诺接过来。小孩子哭得一抽一抽的，脏兮兮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徐念用手抹干净。

“诺诺，要兔兔吗？”

“要兔兔……”

于是徐念径直抱着孩子进了大厅，也懒得关心其余人是什么心情。

村民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忍不住小声咕哝。

“她这是什么意思？”

“真是，连阿旺叔的面子都不买。”

“从小就这么个臭德行。”

“甩脸子给谁看。”

话越说越难听。

“都少说两句吧！”阿旺叔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你们也都是叔婶辈儿的，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几十年的米都白吃了！”

“念念当初从外面回来就跟我说，咱们岛是个好地方，就是没开发好，也差了点机遇。”

“现在好不容易机会来了，她又熬了好几个通宵弄出来改造方案。前段时间我拿到市里请示，上面一直在讨论细节，我也就没跟你们说。好嘛，现在市里通过了，说话就能动工，你们倒好，给我把人得罪完了！”

他对着刘春花恨得跺脚，“尤其是你，刘春花。你可真行！”

刘春花仍然不服气，条件反射的就要犟嘴，结果被其他村民摁了回去。

“阿旺叔，什么改造方案，动什么工啊？”

“念念说，咱们发展海岛特色旅游，首先要把基础设施做起来。前期就先给大家伙儿整整房子，通网装太阳能。还有村里的路，也要修。”

他抖了抖手里厚厚的文件，“一大堆东西呢，我今天就是来跟她商量下一步安排的。”

说完把文件往包里一塞，好像也打算破罐子破摔了：“算了，别指望了，各回各家吧！”

一阵尴尬的沉默。

阿旺叔见众人没反应，抬脚就要走。没走两步就被回过神的村民拦了回来。

整房子，修路，装太阳能……

这是好事儿啊！

他们又不傻！

“阿旺叔，村长，这事儿可不能算！”

“哼！”

村民接着劝：“是我们误会了，我们先前也不知道不是？您消消气。”

“……”

“我们给您赔不是，行不？”

“你们应该给念念赔不是！”

“是是是。”村民赶忙附和，“念念是个好孩子，我们误会她了。回头一定上门道歉！这个改造……怎么弄啊？”

“具体的明天开大会说吧。下午，每家出个代表，来村委开会。”

“那念念这边……”

阿旺叔笑了，“念念不是小肚鸡肠的人。等她气消了，我来劝劝她。你们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对人家了。”

“哎！”

都是本性淳朴的人，也许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总归分得清好坏是非。尤其是一想到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红火，想到干净整洁的小洋楼，宽敞的柏油路，络绎不绝的游客……他们就浑身充满了干劲。

老百姓其实很容易获得幸福感。他们不求什么扬名立万，只要生活有奔头，一家人和和美美无病无灾的，就是好日子了。

众人有说有笑地相继离去，剩下一个出尽了洋相的刘春花，恨得牙痒又没有办法。

程一屿难得有闲情看了全场热闹。这种市井百态还挺有意思的，他突然就有拍摄灵感了。心情变好的结果就是，他居然屈尊降贵地冲刘春花抬了抬下巴：“刘老板，我等着你的法院传票。”

“……”

“我要是你，就不作了。”

“……”

他扔下两句话就走，毕竟有人明显情绪不对，他更关心这个。

大厅里，江诺诺抱着一只老式的布老虎，趴在茶几上画画。

江见瑜陪在儿子身边看着，时不时问一句：“小老虎的眼睛呢？”

“眼睛，这里。”江诺诺指着一大一小两个不规则的圈，除了他没人能看出那是“小老虎”的眼睛。

布老虎是徐念从柜子里翻出来的。那只布偶兔子已经修不好了，她就想起了小时候外婆亲手给她缝的这只花布老虎。

外婆的针线手艺着实谈不上精致，这么多年过去，这只玩偶也挺旧的了。

她把娃娃送到江诺诺手里，就像当年外婆把它送到她手里一样。

“诺诺不哭。没有小兔子，但是还有妈妈和小老虎呀。会一直陪着你的。”

“念念不怕。还有外婆呢，外婆和小老虎一起陪念念长大。”

“小、老、虎……”江诺诺抱着玩偶，总算没再哭了。

程一屿进来时，徐念就窝在另一边的沙发里，呆愣愣地看着江诺诺画画。

他坐到她旁边，探了探她指尖的温度，凉的。什么也不必多说，静静地把那那只手攥进了掌心。

徐念望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清清楚楚写满了关心和在意。然而徐念没给自己仔细品读的机会。她垂下眼睫，将手指抽了回来。

他不属于这里，不是那个能陪着自己长大的布偶娃娃。

程一屿没说什么，虚握了一下空了的手掌心，也转头看着江诺诺画画。

小孩子的大作在大人看来就是一堆奇形怪状的线条。一个大圆里装着两个小圆，应该是头和眼睛。大圆的四周又张牙舞爪地长了四条线，江诺诺说那是老虎的四肢。

江见瑜问：“诺诺，小老虎的身体呢？还有鼻子和耳朵，是不是忘记啦？”

江诺诺没回答，他的认知里没有那些东西。

江见瑜想手把手地教他画，但是小孩子很执拗。他甩开妈妈的手，在大圆的四周画了几朵花，可能是因为布老虎身上有花。

程一屿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其实诺诺挺聪明的。”

江见瑜无奈摇头。她对儿子的未来一片迷茫。

“江女士，你之前带诺诺做过行为干预的训练吗？”

“做过的。”江见瑜说，“诺诺确诊后在医院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干预治疗，但是没什么效果。医生就让我多带他出来走走，多接触点不同的东西。”

“系统的治疗还是很有必要的。”程一屿坐直了身体，“我母亲的朋友研究自闭症很多年了，我恰巧对这个也有点了解。”

“像诺诺这样的情况，单纯给个自闭症的诊断是不科学的。他需要一个系统的综合评估，比如言语、认知、行为这些方面，然后再根据孩子的情况进行感统、口肌、言语、社交各个方面的训练。这不是单纯接触社会这么简单的。”

江见瑜很愁：“你说的我也听说过，但是很多家长都说市面上做这些的训练的中心都不靠谱，价格还贵。我不在乎钱，但我担心把诺诺跟其他自闭症的孩子放一块儿，情况会变得更糟。”

“这个领域我不是专业的，知道的也不多。”程一屿提议道，“这样吧，我把诺诺的情况跟那位专家说说，你们直接对话更方便。”

“那怎么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