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偏远苦寒之地，久战之所，实在算不得好地方。若是百八十年前，幽州人来京城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人歧视。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提起幽州来，整个大乾乃至全天下人，没有一个敢出言不逊。无论北疆镇抚司十几年打出来的霸气，还是邓一封本人的威名，都足以震慑宵小。

所以当吴聊提起幽州之后，乾清宫忽然一静，就连侍卫都站在了原地，不知道还该不该去动吴聊。

“吴聊！你想吓唬谁？你从幽州来的又怎么样？”王元凯想了一瞬之后，面露不屑的说道，“谁不知道你是景阳天宗的弃徒，在幽州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机缘巧合的和北疆镇抚司一起经历了一场战争，就以为自己是有后台的人了？”

“你怎么不提一提景阳天宗呢？于长老就在这里，你要不要让他为你说说话？”

轰的一声，吴聊又一次陷入了口诛笔伐之中，也许是为了捡回刚刚被吓住了丢的脸，群臣们这一次的攻击更加的激进。

可是让他们心虚的是，吴聊依然站在那里，没有恐惧没有急切，就那么不屑的看着他们。

“我就在这，一个小小的先天武者，在这乾清宫里什么都不是，想要拿下我也好，或者干脆想要杀了我也行，你们，可以试试。”

前来拿人的侍卫早就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们看着那些皇子和高官，希望能得到一些指示，可是那些能做主的人们，也一样陷入了为难之中。

王元凯自己尝试了三次，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下达命令。他坚信吴聊充其量就是和北疆镇抚司之中的某个将军有些关系，最多也不过是和他与北疆镇抚司的关系差不多。

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那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承担不起后果。若是因为动了吴聊，真的就恶了北疆镇抚司，得罪了已经成圣的邓一封，那他是什么体质都没有用了，永远都没有机会登上帝位。

今天占尽上风的王元贞没有继续开口，趁机把吴聊这个一直和他作对的人拿下，同样是顾虑到了这一点。

局面僵持在了这里，没有人敢冒那万分之一的风险动吴聊，可是刚刚的怒骂声还没散尽，这些权贵们也不想唾面自干。

好在乾清宫里，还有一个人始终没有说过话。

“都没话要说了么？那就都给我滚回自己的位置。”开元帝面无表情的看了半天的戏，终于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

听到他的话，一众群臣如蒙大赦，从那种尴尬的境地中脱离出来，纷纷躬身请罪，悄无声息的就退回到了队列之中。

开元帝又瞪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一眼，“丢人现眼。”

王元贞三兄弟不敢反驳，只能低下头，也默默的站了回去。

一时间大殿之上，就只有吴聊和王磊还站在中央。

开元帝又瞧向了王磊，这个姑娘是他在王氏远支之中发掘的天才，他很关注她。而王磊也对得起他的关注，修行之路上早早彰显了天才的天资，而且为人侠气十足，是大乾帝国最优秀的后辈。

只是今天，她却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

“王磊，你还站在那，是打算和朝廷作对？还是打算背离朕？”

王磊立马单膝跪地，恭敬无比，却又十分坚定。

“陛下，臣绝无背离陛下之意，但是臣也无法背离自己的本心。当年臣刚刚踏入武道，便得机缘面圣，是您亲口和臣说，武者存世，当凭本心而为，方可勇往直前，臣一刻不敢忘。”

吴聊没有回头，但是他能感觉到，那些年轻的官员们，看向王磊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和倾慕，这和他们看向方梦凡那个京城第一美人的目光是完全不同的。

开元帝嘴角也微微上扬，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赞许的点了点头。

“不错，朕确实说过，你做的挺好。既然你没有想过背离朕，那就不要再跪在那里，站回去吧。”

王磊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下意识的看向了吴聊。刚好站在她前面的吴聊也扭头瞧向了她，四目相对之下，吴聊也点了点头。

王磊在吴聊的眼中看到了欣慰、感动、和信任，她想笑，却又有些笑不出来。吴聊既然也让她先回去，那她也就默默地站起身，退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吴聊，自打你进京以来，经历了不少事情，但是朕记得，你从来没有提过幽州。”开元帝终于看向了吴聊，一开口，却没有兴师问罪，像是之前一样，聊起了天。

吴聊躬身，姿态无可挑剔。“陛下，臣是臣，北疆镇抚司是北疆镇抚司，臣要做事，总不能想着依靠别人。”

“说的不错，是我辈武者该有的气魄。”开元帝赞了一句，随即便问了一句，“那你刚刚拿北疆镇抚司压人，又是什么道理。”

“你是觉得，朕的朝廷怕了北疆镇抚司，朕这个皇帝，怕了邓一封，是么？”

王元贞和群臣都心虚低下了头，他们刚刚的表现已经给出了答案，整个乾清宫里的人，都被一句‘我来自幽州’吓得不敢说话，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他们都生怕和开元帝的目光对上，引来灭顶之灾。

“回禀陛下，臣绝无此意。”吴聊不傻，他不能躲，却立刻否定了开元帝的疑问，给出了解释。

“臣只是想告诉二皇子，告诉诸位大人，他们习惯了以势压人，别人也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所以，你宁可扯上北疆镇抚司，宁可站到朕的对立面，也要保下杜金燕？我记得你能来京城，靠的就是和北狄人作战有功吧？”开元帝接着问道。

“臣从来没有打算站到陛下的对立面。”吴聊反应极快，他不能舍弃六扇门的身份，也就不能真的和开元帝正面对抗，更何况，今天的事本身也不是开元帝做的决定。

“臣只是不愿意看到堂堂帝国，沦落到去算计一个小女人。”

“呵呵，”开元帝笑了笑，扫视了一圈他的臣公们，忽然站起身来。

“马良户身为御史，不思本职，妄议大政，攀附皇子。着吏部，将其降职外放偏远城池为官。”

“王元凯，你给我滚回王府，闭门思过。”

“吴聊，咆哮乾清宫，着罚俸半年，禁闭于六扇门一个月不得外出。”

“着政事堂，半个月内拿出北狄之事的决断，不得有误。”

接连开口下达命令，这时候的开元帝是拥有最终决断权的，避重就轻之下，群臣也都松了口气。

再次深深看了吴聊一眼，开元帝一甩袖子，“就这样吧，散朝。”

一片恭送之声里，开元帝转回后宫。不过群臣虽然也像往常一样三五成群的离开，事情的余波却远远没有结束。

马良户脸色惨白，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境地，只是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了。王元贞最为得意，这一场大朝会，二皇子的风头被狠狠的压了下去。

王元凯脸色最难看，原本今天应该是他风头最盛的时候才对，结果竟然落得最惨。他看着自家那些大员离开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恨太子手段阴毒，还是恨吴聊多管闲事，亦或是恨自家大员不信任自己。

吴聊却是一脸的无所谓，自顾自的转身离开。他知道，从他提起幽州的那一刻开始，他和朝廷，和开元帝之间的关系，就永远没有办法再回到之前那么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