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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1 / 1)

作品:《暴君拯救计划

一位妙龄厨娘笑容可掬地朗声道:“各位贵客,这味是‘金齑玉脍’。采用的乃是一刻钟内刚从水中捞起的活鲤鱼,以最迅之速去鳞、剔骨、去腥……”

厨娘一边谈笑着,一边以特制薄刃斫脍,转眼间便把鱼片切得轻薄如纸,透明如蝉翼,似乎一阵风吹来就可以在空中飘舞。柔若葱白的十指再三两下拨弄,鱼片便在琉璃盛器中如湖面的潋滟水波般荡漾铺开,片片如玉通润剔透。

婢女上前,以统一的身姿手法,把各个琉璃盘和调制好的酱汁呈现在主人和客人的食案上,菜肴尚未入口,便多了好几种值得赏玩的风味。

这边鱼脍尚未吃罢,那边又上来一个容姿粗犷的厨子,手中一把银匕首使得翻飞起舞,煞是好看。转眼功夫,面前烤架上的一块香味四溢的炙牛肉已经切好薄片,呈现在众人食案上。

厨人表演厨艺的间隙,还有若干在后厨已处理好的菜肴插空进献。好菜上来,左擎适时劝大家就着美食开怀痛饮。

洛泱泱和几个女眷喝的是无甚酒味的果酒,喝得无拘无束,跟着起哄也起得腰杆倍儿直;左擎跟姬靖兰喝的是府中珍藏多年的中庭玉桂,醇香清冽,酒味也浓,几杯下肚便能激起酒意。

珍馐百味尝遍,左擎又张罗着,把酒席挪到后院的亭子里继续把酒言欢。

此时亭子中多放熏笼,周围设了三面的帷幔、屏风,独敞开的一面正对着院子中央的庭燎,火焰高照,整个院子如同白昼,气温也不觉太冷。

荣氏不胜酒力,不多会儿便告辞了。两个小姑娘自抱了竹子与几个婢仆烧爆竹玩。伺候的人等也多有遣散了让他们各自用饭过年去了,亭子里就只有左擎、洛泱泱和靖兰三人继续说话饮酒。

左擎热情,无话不谈;姬靖兰虽然不多言,但每每切中肯綮,言辞又得体,深得左擎喜欢。酒酣兴浓,左擎起身,硬是拉着姬靖兰去他的藏库看他收藏的兵刃。

洛泱泱可没忘记今晚的任务是要灌醉姬靖兰,可也不知是姬靖兰似乎酒力非同一般,抑或是他克制自持惯了,即便酒意上头也能保持丰姿雅正,总之就是她自己喝果酒都喝得有点晕乎了,以左擎的海量也显然尽兴了,姬靖兰似乎还能跟左擎对答如流。

这会儿还眼瞅着姬靖兰要被从酒局上拉走,她也不好拂了左擎兴致,只好吩咐下人捧着酒杯酒壶跟着。自己则裹了裹貂裘,凑到庭燎那边跟两个小表妹看爆竹去了。

左擎收藏的兵刃可谓是琳琅满目,府中独辟了一间库房专作此用。除了甲胄和左擎惯用的关刀、弓矢外,他还收藏了一些自己并不惯用的佩剑、斧钺、长戟之类。

姬靖兰也是尚武之人,看见如此令人目不暇接的兵器,也禁不住双目有光。

左擎非常不见外,滔滔不绝跟姬靖兰介绍着自己最钟爱的那些武器的特点和来历,这当中不乏与他在在场上共过生死的,还有从敌人手上夺来的战利品。说到高兴处,还拿出一两把趁手的,在空地处挥舞了起来,引得旁人一顿叫好。

左擎放下手中一把佩剑,跟姬靖兰对饮了两杯,又道:“赤熊第一猛将菰荼锵姬公子可曾听说?当年我在战场上与他遭遇,他将一柄蟠龙银槊使得出神入化。我身手自是不差,可是那会儿年轻,轻敌冒进,被他逮到空隙当头一槊劈落。”左擎边说边比划,“当时我连忙举刀相抵,握刀的虎口当即被震裂,血都滴到我自己脸上了。若不是这把先君所赐的宝华刀质地坚硬精纯,即便戴着兜鍪,我这脑袋都得被劈得脑浆迸裂!”

左擎用指腹轻轻掠过宝华刀,刀刃上果真有个缺口,虽然看得出来已经尽力修补打磨过,但依然显眼,足见那一槊的力道之大。

“后来,”左擎接着道,“我就总愿意跟菰荼锵遭遇,老想再跟他交手。有一次,那老将朝我喊话,说:‘小子,你是不是想死在老夫槊下?’嘿,我还真听得懂一些赤熊语,于是诚心诚意地大喊说:‘老前辈,我看上你的槊啦!就是想多看几眼。’旁边裨将一翻译,赤熊那边众将领哄堂大笑起来。只有那菰荼锵老将军不笑。想想年轻时还真是不要命啊。后来我又跟他交手了几次,当中还喊话问他这膂力是如何练就的,问他这槊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头,他再不理我,只一招狠似一招。我数次从他槊下死里逃生,哈哈,再打不过,我就是想要那槊。”

姬靖兰听得入神。他虽然未上过战场,但最是仰慕在战场上与敌人浴血奋战毫不退缩的豪杰。听着左擎将沙场往事说得如此妙趣横生,他的双眸也不觉流露出了神往。

“左将军可打败那菰荼锵了?”

“不曾。”左擎摇了摇头,眼中却并无遗憾,“后来双方议和,各自休兵了。我虽一直惦记那槊,却再没机会一见……直到数年后——那时,我与醇儿已身在息国——一日,忽然有人送来一口硕大的箱子,说是远方友人辛苦辗转送来。我还以为是陵州旧友惦念,结果打开一看,万万没想到,里面竟是菰荼锵使的那柄蟠龙银槊!当中还有菰荼锵老将军的手书一封。读过那手书我才明白,原来老将军当日见我穷追他的槊不舍,嗜武如命,便想起他早年夭亡的长子了。如果那少年尚在,应该还比我年长几岁。他那长子武艺天资最高,那柄槊,便是他的心爱之物,名为‘照胆’,是老将军希望他能承一门英武之志,在阵上奋勇杀敌的意思。可是老将军说,他愿将此槊改名为‘太平’,赠予我,愿沙场马革再不裹少年英骨……”

左擎无声叹了口气,下颌微抬,掩去眼中湿润,“我后来才知道,那手书竟是老将军弥留之际的绝笔,我所回书信他也再看不到了。”

姬靖兰的双眸也暗淡下来,沉吟道:“‘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没想到戎马一生的赤熊第一猛将,遗愿竟是“沙场马革再不裹少年英骨”。他也开始有点明白,曾经少年英雄的左擎为何似乎于沙场立功、封官拜帅之事没有多大兴趣;他在妫都时力主议和也说得通了。

两个仆人上前,打开一个拙朴的木制大匣,烛光映照下,顿觉匣内一股银光赫然。左擎躬身从匣中双手取出银槊,“姬公子请看,就是这把‘太平’。我不擅长用槊,这把宝器也最多时常拿出来擦拭一下,缅怀故人。”他双臂一奋力,将槊举在姬靖兰面前,“听闻姬公子善于此道,想冒昧请姬公子一展身手,让我饱饱眼福。”

姬靖兰双手接过银槊仔细端详。那槊首尾足有丈八长,不同于一般的枣阳木槊,它通体是由纯钢打造,色如霜雪,柄身上还刻有蟠龙祥云纹,雕工精致而不失浑然大气。槊的一头是顶带尖刃的狼牙钢锤,交相错落如吐莲花;另一头是三棱铁钻,寒光凛凛如映明月。

“好槊!”姬靖兰不由冲口而出,双眼中有了钦羡的笑意,情不自禁便拿起挥舞起来。他于马上惯使的确实是槊,一般武将都嫌过于沉重的槊在他手中挥舞得流水行云、滴水不漏。

左擎也显然没想到看起来并没有多强壮魁梧的姬靖兰居然有这样的膂力和功夫,挥舞起马上兵器来全然不像平日那般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模样,一劈一刺都带着力敌千钧的锐利锋芒。

左擎拍手叫好起来。等姬靖兰一套槊舞完,又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在一旁坐下喝了几杯。

左擎几杯酒下肚,笑着叹了口气,“姬公子,我虽然得到了这把年少时梦寐以求的‘太平’,但这些年来其实一直问心有愧。一来,以我的武功无法将这把槊使到好处,发挥出它的价值;二来,我也无力完成菰荼老将军的夙愿,尽绵力以求天下太平。”

他又笑看着姬靖兰道:“今日见到姬公子,我忽然心有所感,好似这柄‘太平’冥冥中自有天命。我欲将‘太平’赠予姬公子,求姬公子笑纳,也只有这样,才能不致龙囚浅水、宝器蒙尘。”

姬靖兰没想到左擎竟能如此割爱,双目微圆,还没来得及推辞,又听见左擎道:“姬公子,你不必推辞。你我虽第一次见面,但是一见如故,若非醇儿那个丫头钟情于你,我巴不得与你兄弟相称。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姬靖兰感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下。面前的左擎已有醉态,自顾抒怀道:“醇儿这个丫头啊……从前是太荒唐了些。她恨自己的父亲薄情,也恨自己阿娘不该痴情……她从来不说,可我都知道……如今,可总算左家列祖列宗有灵,醇儿跟以前是大不一样了。我看得一清二楚,那丫头对谁都从来没有像对姬公子你这样用心过……遣散家中男宠,以开言堂为你广交天下英才,树敌二公子、五小姐……那都不算什么,你不知道的还有那妫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