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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偏执暴君的小太后

子夜寂寂,嘉寿宫内灯火通明。

云太后勉力撑了这些时日,终究到了油尽灯枯这一刻。

看到匆忙赶来的晋宣帝和云绾,她眼皮抬了抬,明亮烛光下那张枯瘦苍老的脸庞竟诡异的多了几分好精神,甚至还能沙哑出声:“皇…皇帝……”

晋宣帝上前,浓眉紧锁:“母后,儿子在。”

云太后凝视他片刻,扯了下嘴角,露出个复杂又和蔼的笑:“你…你是个孝顺的,哀家没看错…没看错……”

她断断续续与晋宣帝说了两句,其实并没什么好交代,晋宣帝登基多年,是个稳重贤明的君主,她老婆子没什么不放心的。

作为大晋朝的太后,她已经尽了应尽之责,便是到了地下见到先帝,也问心无愧。

但作为云家的女儿,她仍有放不下的事。

“陛下,哀家还有些话……咳……交代皇后。”云太后带着几分请求看向晋宣帝,言下之意,想与云绾独处一会儿。

晋宣帝眸光稍敛,并未立刻应下,而是转脸看向一旁站着的小皇后。

因着事发紧急,她顾不上梳妆盘髻,随意换了身素雅品月色裙衫,如瀑青丝以一根皎白玉兰花簪固定,便匆忙赶来嘉寿宫。

此刻她双眸泛着濛濛雾气,神情悲伤地站在一侧,手指紧捏着袖摆,那么无措,又叫人心生怜爱。

沉吟片刻,晋宣帝起身:“小十六,你陪太后说话罢。”

云绾屈膝,垂眸低应:“是。”

晋宣帝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抬步离了寝殿。

待那橐橐脚步声走远,云太后忙看向云绾,示意她近身坐来。

“姑母……”云绾也压抑不住情绪,扑到床边,紧握住云太后的手:“我都没来得及好好孝敬您,您再多陪陪我吧,求您了……”

“别、别哭。”那双浑浊的老眼勉力睁开:“没时间了……绾绾,你擦干泪,且听我说……”

许是回光返照,云绾察觉云太后握着她手的力气也重了不少,再对上那张严肃郑重的脸庞,她顿时不敢再哭,忙抬袖囫囵抹了把眼泪,乖乖点头:“您说,绾绾都听着。”

云太后见她不哭了,这才虚弱出声:“绾绾,我撑不住了。唉,你莫哭,活到这把年纪,其实也够了,然我心头依旧放不下云家……你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年纪虽小,却是个聪颖剔透的孩子,是以云家要送个娘子进宫,我最先就想到了你。”

“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叫你进了宫,却无法护你,许多事也来不及教你。好在有金嬷嬷在你身边帮衬,我也能放心一二。”

她紧抓着云绾的手,牢牢盯着她:“但有件事,是金嬷嬷教不了你的,只得靠你自个儿。

云绾双眼茫然:“姑母?”

“子嗣。”

云太后薄而干瘪的嘴唇吐出两字,目光幽深地扫过云绾纤细的腰肢:“若想保云家荣华不衰,最好法子是你尽快诞下嫡子,日后大皇子可以长兄身份辅政。”

云绾一怔,在云太后一错不错地注视下,感到一种莫大的压力与慌张。

她张了张唇,想说万一她没诞下皇嗣呢,或者只生下了公主,那该怎么办?

云太后似是看懂她的神情,依旧紧抓着她的手,嗓音嘶哑地给出第二个法子:“如若不然,便想办法将五皇子弄到你膝下养着,扶持他坐太子位。”

云绾又是一愣,第一反应是五皇子年已十四岁,且他生母安昭仪尚在,怎么弄到她膝下养?

“只要你想,自会有办法。”

云太后语气笃定,那过于肯定以至有些阴鸷的目光叫云绾心底生出几分寒意:“姑母,我……”

云太后若有所思看了她两息,忽而叹了口气:“绾绾,你得明白,后宫不比别处,容不下优柔寡断的好人。”

云绾眼睫猛颤两下,一时又觉得害怕,又觉得自己是否太过无能。

默了两息,云太后幽幽道:“如若……如若这也不成,那你须得记住最后一条,无论哪个皇子上位,二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除了三皇子!”

她语调忽的拔高,呼吸粗重而急促,咬牙道:“那就是个黑心狠辣的狼崽子,他日若叫他登上帝位,便是云家灭顶之日。绾绾,你记住了,千万要记住了……谁都可以,绝不能是他,绝不能!”

像是怕云绾忘记般,云太后重复了好几遍,那双迸现精光的眼眸也死死盯着云绾,紧握的手指也深陷皮肉,掐得云绾都吸了口凉气。

不过此刻她也顾不上这细小的刺痛,只噙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姑母,我都记住了。”

云太后没立刻放手,与她对视一阵,确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这才松开手。

下一刻,就如抽了精气神的一具枯萎躯壳,重重躺倒在锦绣堆间:“记住了就好。”

云太后双眼无神地望着虚空,无力呢喃:“如此,我也能瞑目了。”

云绾见她这样,也知死别即将来临,泪水不可抑止地滚落:“姑母!”

云太后已说不出话,只觉眼皮愈发沉重。

绾绾,对不住了,现在这份重担要落在你身上。

想她当年入宫时,也正是这般天真烂漫的好年华啊。

这些年走下来,她真的累了,现下总算可以歇了。

耳畔的哭声渐渐远了,眼前仿佛亮起一道绚烂白光,犹如多年前选秀那日,碧瓦朱甍之上那蔚蓝晴空,三月春光。

***

大兴十九年,五月二十四日,太后云氏薨。

是日,晋宣帝素服举哀,文武百官入宫,宰辅宣遗诰已,内外举哭,极尽哀思。

国丧天下知,长安内外一片缟素。

亲眼目睹云太后逝世,云绾哭晕了两次,再次转醒,已是午后。

金嬷嬷一袭深青色宫服,圆髻以素色银簪固定,那张一向稳重的老脸挂着掩不住的哀恸,但在小皇后面前,她还是尽量压着悲伤,冷静劝道:“娘娘,老奴知道您心里难过,可您是皇后,此刻除了掉眼泪,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内宫之中涉及太后丧仪的大小事都需您来主持局面,皇子公主及王公女眷们巳时就入了宫,这会儿都在皇仪殿跪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