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陈妄召集了人手，驻扎在明月城外，准备着最后一波强攻。

营地内一片灯火通明，他在自己帐内端着一个小花盆出神。

莹莹的烛光在花盆内绿植身上渡了一层暖色的光辉。

这是从他院内的花圃内移植的小小一株，季云初亲手种下，再由他悉心呵护养大的......

香菜。

没错，就是香菜。

是季云初最最讨厌的香菜，却是陈妄的心头爱。

每天都在陈妄安排下智攻明月城的土匪们私下讨论了寨主的香菜八百次。

“寨主为什么那么宝贝那盆香菜啊，有什么特别的吗？”

“一盆香菜而已能有什么特别之处，我看寨主是攻不下明月城，魔怔了。”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那香菜可是压寨夫人亲手种下的，寨主这是看香菜解相思呢。”

该讨论讨论，该攻城还是得攻城。

若不是顾及着城内的百姓，这明月城早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铁牛巡逻之余遇见了小六，他扛着自己的大锤，拉着小六闲聊。

“六儿啊，你说咱们啥时候能攻下这城呢，若是那老头还拿百姓挡前面，那咱们又退不成？”

小六借着夜色望向明月城的方向，那里寂静无声，高高的城墙上有模糊的人影闪过。

“寨主是绝对不会伤害无辜百姓的，现下只能看虞娘子那边的计划了。”

明月的清辉撒下，清清冷冷的。

同一轮明月的映照下，京城却是热闹非凡。

明日就是楚暮川的登基大典，京城内热闹极了，为了防止有人破坏登基大典，城内加强了巡逻。

但这依旧阻挡不了百姓的热情。

昏君病逝，新帝登基，一切都昭示着太平盛世的到来。

但这一切都与季云初无关，七个月大的肚子让她的行动越发不便。

夜已深了，府内寂静一片。

季云初在腰下垫了个软枕,但是腰上的沉重还是让她有些难以入睡。

她觉得精神疲倦极了，但是腰酸背痛的感觉在夜里格外明显，让她没办法休息。

窗户发出吱呀的响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季云初没有起身，她睁着眼看向黑暗中那个逐渐靠近的人影。

“明天就是你的登基大典了，怎么还有闲心来我这儿。”

回来的几个月，楚暮川每个月都会来那么两三次，季云初已经习以为常了。

楚暮川没有说话。

季云初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每来一次，楚暮川就更加沉默，直至最后一言不发。

他只在这里守着，季云初每每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最后一次了。”

楚暮川突然说话。

“什么？”

季云初没反应过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她了。”

季云初心砰砰直跳，她觉得有些慌乱，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谁？”

“南惜。”

当楚暮川说出这个名字时，季云初却平静了下来。她没有说话，没有解释。

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答应南惜，送她去剿匪。”

“季云初，你替她好好活下去。”

楚暮川的声音平平淡淡，就像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季云初却听出了他话里隐藏的巨大痛苦。

“对不起。”

她说。

无边的黑暗在夜里蔓延，直到再看不见那个身影。

黎明将至，明月城爆发了最后一场战斗。

身着布衣的土匪与城内身着铠甲士兵兵刃相接，打得不分上下。

在虞娘子将城中百姓都疏散后，陈妄一声令下，白石寨众土匪一拥而上，毫无悬念赢下了这场战斗。

云层里有光洒落。

黎明的光破开了层层云朵，暖色的光照亮了整座城池。

“寨主，那白老头卷了金银细软要逃，被我们抓了个正着。”小六禀道。

“杀了吧。”

陈妄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明月城纵使因为白盈儿的缘故，多了些兵力，但封城本就是白老头的私自决定，擅自封锁城池乃是死罪。

是以白老头宁愿弃一城百姓于不顾，携金银细软跑路也不敢向其他城池求援。

“驾！”

陈妄策马就要往东赶。

一阵马蹄声急急传来，打断了他的行程。

入城的土匪们都好奇张望那马背上的人。

陈妄一眼认出那是传令兵的装束，肩上褐色飞鹰绣纹，眼睛是明黄色。

是专门传达圣上旨意的传令兵。

士兵翻身下马，对着陈妄抱拳行了一礼：“阁下可是白石寨寨主陈妄？”

“正是在下。”

那士兵立马单膝跪地，右拳捶地：“末将参见城主。”

“城主？”陈妄皱眉，问道。

“储君有令，明月城城主白衷信昏庸无能，尸位素餐，任明月城城主期间搜刮民脂民膏，极尽享乐，更是擅自封城，养私兵，有叛国之意。白石寨寨主陈妄，虽为土匪，却行忠义之事，平叛有功，破例封为明月城城主，白石寨的众人均可编入明月城守卫军，护城池平安。”

这一通话令众人都傻了眼，他们的寨主成了城主，他们也成了正规军？是太阳打东边出来了还是天上掉馅饼啊？

对于这天大的好事，陈妄却没什么反应。

“没兴趣。”他说完就想要策马离开。

“城主且慢，储君说若您不接旨，那此去京城的路上，每个城池都将将您阻拦在外，另外也不能保证你还能再见到夫人。”传令兵一板一眼说道。

陈妄神色一凛，他瞬间抽出一把长刀架在传令兵脖子上：“你说什么?”

传令兵是个年轻小伙，有些死板木纳。

他重复道：“若您不任城主，则再也见不到夫人。”传令兵在怀里掏出封信：“这是储君给您的信。”

陈妄额上青筋暴起，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怒，一把夺过那封信读了起来。

信上说如果陈妄一直当个土匪，那季云初身上也会背着骂名，只有他正经为官，储君才会放心将季云初交还给他。

另外就是储君初初登基，要肃清朝野，平悠悠众口，请陈妄乖乖待在明月城等候正式的册封旨意，到时才能入京授职并且接回季云初。

若陈妄不愿意的话，储君不介意将季云初纳进后宫。

不对，今天之后，那人就不是储君，而是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