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光破开乌云，破开山川湖海，直击大地之心。

江厘在滚滚雷声中猛抽回手，她每根手指都像过电一样，酥酥麻麻的劲儿从指尖一路窜到神经中枢，甚至有些发痛。

她艰涩地吞咽两下，心跳声恍若擂鼓，沉闷地响在耳边，慌乱，急促，难耐，各种情绪一起涌现在这场大雨里，却冲刷不尽，难以熄灭。

时隅空落落的手指蜷了蜷，收回，搭在腿上，他的裤子也被雨浇湿了不少，手背触碰到一片冰凉。

“嗯……你不冷就好。”江厘摸出手机，磕磕巴巴地说，“那个，我给爷爷发个信息，让他到外面接接我们。”

“嗯。”

雨势越来越大，似倾盆，像瓢泼，顺着车窗望出去，地上的积水看起来已经能没过脚腕，不用想也知道，踩进去是刺骨的冷。

时隅向后靠在椅背上，从包里拿出耳机，捋顺耳机线的时候，手有些极其细微的颤，他把两只耳机都戴好，音量调高，舒缓而富有韵味的法语音乐声从耳机里传来，盖过了雨声与雷声。

他侧过头，盯着窗玻璃，神色冷恹，眸底的光幽深，他看见了自己瞳孔中的影子，是江厘的侧脸。

耳机中那个磁性的嗓音在缓缓地唱：“Jesuiscommeuneprisonnièredeslumiè”

「我是你眼眸深处那道光的俘虏。」

—

两人到家时，雨势仍旧很大，道边的树被大雨压得抬不起头，又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如注的暴雨仿佛有种吞没一切的气势。

一进屋，江康平忙把空调打开，又嘱咐保姆阿姨煮姜汤，拿起电话拨号的空当和一身湿的时隅说：“小隅，你先上去洗洗，等会儿我让人把干净衣服给你送上去。”

时隅单手拎着包说好，江厘伸手去接他的包，“我给你拿去烘干一下吧。”

江康平又冲江厘招手，“你也去洗洗，别着凉了，东西给阿姨就行。”

两人被老爷子催促着都上了楼，江厘房间隔壁那间客房虽然平时没人住，但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江厘还没话找话地提了一嘴：“那个……开关往左拧是热水。”

“知道了。”时隅似乎的确有些冷，唇色淡得发白，他轻抿一下唇，转身进了房间。

时隅把包随手扔在软椅上，径直走进浴室，把衣服脱在外面。

去拧开关时，他的右手一直在轻颤，热水淋在皮肤上，从凸起的腕骨流到他指尖。

一滴滴鲜艳的红从指尖落下，被水流冲着，汇入地漏，消失不见。

时隅仰着头，热水淌过喉结、胸膛，流遍全身，却怎么也驱不散这场大雨带给他的寒意。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闭上眼，长睫毛快要被热水冲垮。

“末末……”他呢喃，像压抑的自嘲。

这个澡冲了足足一个小时，时隅穿着浴袍从隔间里出来，没看见江康平说的衣服，推开浴室门，才找到衣服，只不过是在江厘怀里。

江厘抱着衣物，盯着时隅愣了一下，慢半拍说：“那个……保姆阿姨在楼下忙不开，我过来给你送衣服。”

“嗯，”时隅表情很淡，“放那吧。”

江厘慢吞吞放好，用手比了个电话的姿势，“那我回房间了哈，有事叫我。”

她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自己房间，江厘垮着脸靠在门上，整个人脱力一样滑了下去。

她托着自己的脸颊，往上挤压，像戴上了一张痛苦面具，“啊！我怎么这么蠢！”

她后悔死了！

公交车上那会儿，气氛多到位啊，时隅还握着她的手，那架势简直像下一秒就要表白了。

可是她呢？她居然临阵脱逃了！她竟然脑子一抽把手收了回来！

江厘恨呐，自己真是不争气，就差一点点她的使命就要达成了。

这下可好，这么多天苦心孤诣的铺垫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时隅会不会直接退缩，再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了？

江厘欲哭无泪，“怎么办啊……”

“咚咚咚——”门板震了震，身后传来保姆阿姨的声音，“末末，下来喝点姜汤吧。”

江厘抹了把脸，“马上来！”

下了楼，时隅已经坐在餐桌前，身上穿着她挑的衣服。

江康平让人送来的衣服有几大袋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样样俱全，江厘给他挑了件样式简约的雾霾蓝色棉T和黑色休闲裤，果然很适合他，有种慵懒随性的舒适感。

就是不知道……那个啥合不合身。

反正，她挑的大号，应该……不会勒吧。

江厘手抵在唇前，掩饰性地咳了两声，略显不自然地坐到时隅旁边。

保姆阿姨盛好姜汤递给他们，江厘吸溜吸溜地喝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偷瞄他。

时隅喝汤姿势很斯文，拿勺子舀起一些，放到唇边轻吹两下，喝进去时也不发出声响。

嗯？

他怎么用左手拿勺子？

江厘疑惑地皱眉，时隅也不是左撇子啊。

“你们晚上想吃点什么？”保姆阿姨走过来笑着问。

时隅放下勺子，“我都可以。”

保姆阿姨：“末末呢？”

江厘瞥了眼窗外的雨，“火锅吧，雨天就适合吃火锅。”

“好嘞。”保姆阿姨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江厘又不动声色地瞟时隅的右手，他右手垂在身侧，江厘坐在他左边，什么也看不见。

“你……”江厘忍不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