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降临，云府众人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地接旨。

云绾和云靖安也不例外，整顿衣冠，一齐往前厅去。

“哥哥，陛下怎的突然降旨？难道姑母她……”云绾喉头微哽。

云靖安面色也变得凝重，这个时候的旨意，八成是与太后有关了。

“别自己吓自己，听了旨意再说。”

“嗯。”

兄妹俩赶到时，云七爷和七夫人双双沉默坐在厅内。

云绾见他们面如死灰，心下更是一沉，连忙上前想询问情况。

不等开口，便见七夫人红了眼眶，要哭不哭地别开了脸。

云七爷强摁住发妻的手，低声提醒：“莫要在李内监跟前失态。”

话是这么说，他自个儿却忍不住鼻酸，低头躲避着女儿的视线。

云绾见状，心头大恸，难道姑母真的不好了？

见人已到齐，家主云大爷转脸对身着枣红袍的太监道：“李公公，还请宣读圣意。”

李太监笑吟吟应喏，摆足阵势，掐着声音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霎时间，云府百来口人哗啦啦跪满在地，俯首聆听上意。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咨尔云氏绾娘，乃尚书仆射云俭之孙，奉议郎云士明之女也。毓生名阀，协辅中闺，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1」

云氏绾娘，立为皇后。

这封旨意无异一块巨石，顷刻在云府掀起惊涛骇浪。

太监念完旨，恭恭敬敬将圣旨递到云绾面，满脸笑褶：“咱家恭贺云娘子了。”

云绾是被六伯父家的十三娘扶起的，饶是被扶着，她双膝依旧止不住发软，目光怔怔看向眼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太监，好似看到阎罗殿里的白无常。

自己怎会被册为皇后？

这太突然，也太荒唐。

且不说圣上是长姐的夫婿，单论年龄，她不久前才及笄，圣上却已是不惑之年。

云绾呆愣在原地，一阵浑浑噩噩后，脑中只剩“荒唐”二字。

见她迟迟没接旨，云大爷连忙打圆场：“十六娘这是太高兴了。七弟，你替她接了吧。”

“是。”

云七爷接过圣旨，那张养尊处优没受过半点风霜的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有劳公公了，还请公公入座，饮杯薄酒……”

张罗应酬之事，自有云大爷来处理，他深深看了魂不附体的小侄女一眼，心底暗叹，又拍着云七爷的肩：“你先带十六娘回院里歇息吧，我路上与你说的那些，你须谨记。”

云七爷笑意艰涩：“是，我都记着。”

眼瞧着七房一家黯淡离开，其他六房也不禁唏嘘。

往日最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一家人，此刻连背影都透着化不开的沉重与惆怅，真真是造化弄人。

***

“姑母不是一向最疼绾绾吗，为何要这般害她！”

一回到七房院子，门一关，云靖安就忍不住喊了起来。

还未及冠的青年一想到妹妹即将入宫，一张俊颜涨得通红，青筋凸起。

“靖安，不可胡言！”

云七爷皱眉呵斥，向来和气的脸庞板着：“你妹妹即将册为皇后，母仪天下，于我们七房、于整个云家，都是无上的荣耀，这怎叫害她？”

“这算哪门子荣耀，绾绾才十五啊！父亲，圣上只比你小一岁，你要绾绾嫁一个可以当他父亲的男人——”

话还没说完，一个杯盏就砸到云靖安脚下：“慎言！”

“砰！！！”

那雨过天青色的杯盏在凿花地砖上摔得四分五裂。

屋内霎时静了一静。

半晌，七夫人压抑着的低低呜咽声响起：“我的绾绾…呜呜……太后好狠的心，府上的十二娘、十三娘、十四娘、十五娘都未许人家，为何偏偏挑中我的绾绾……”

虽然这些道理，大伯路上也解释了，十二、十四是庶女不够格，十三、十五为嫡，但相貌平庸，远不如十六娘出众。

太后好不容易从陛下那里求了个后位，自然要从府中挑个最好的去。

“男人无论什么年纪，都好美色，陛下是男人，也不例外。若十六娘能笼住陛下的心，为云家诞下个康健皇嗣，便可保我云家百年屹立不倒。”

这是太后的原话。

她在病榻上咳嗽着说出“康健皇嗣”四个字时，大房夫妇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毕竟他们的长女孝安皇后，也曾诞下康健的大皇子——

这孩子本该是云家最大的依仗，却在十岁那年坠马，摔断右腿，成了个瘸子。

泱泱大国，选一个瘸子当太子，岂不贻笑大方。

“若大皇子好好的，太后也不用另想出路……”

云七爷抬袖拭过眼角湿润，既愧疚又无奈地看向小女儿：“绾绾，爹爹真的替你求了，也给太后磕了头，可没办法……是爹爹没用，护不住你……可你姑母她……你是没瞧见她那个样子，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瘦骨嶙峋，奄奄一息，都到这地步，却还在替云家谋算……”

“她说大皇子日后就藩，无论其他几位皇子谁即位，云家定会被打压。她让我以大局为重，为家族的昌盛考虑……我实在无法拒绝……毕竟她护了云家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

对这位年少进宫、深宫浮沉四十余载的长姐，云七爷又敬又怕。

细细想来，他大半辈子都被兄弟姊妹护在身后，未对云氏一族有何贡献，如今倒是有了个用得着他的地方，却要牺牲他的女儿。

思及此处，云七爷老泪纵横：“绾绾，若能够的话，爹爹恨不得替你嫁去皇宫。”

云七爷一哭，七夫人也绷不住，夫妻俩抱头哭成一团。

在大哥大嫂面前他们俩不敢哭，也只能回自家院子里哭哭了。

云靖安：“……”

云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