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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抄近道的代价(1 / 2)

作品:《女信使

嘉靖三十九年,南直隶苏州府,姑苏驿。

周牧宜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从小抚养她长大的驿丞徐闻铁青着脸站在一旁,徐夫人坐在床边焦急地看了又看,见她睁眼,两人吊了半天的心终于归了原位。

“徐叔叔,我怎么……”

话没说完,她突然想起昨晚为了尽快赶回姑苏驿,抄近道翻了那座怪石嶙峋的灵岩山。她赶紧住了嘴,知道自己的行动犯了徐闻的忌讳。

徐闻“哼”了一声,背着手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几旁倒了杯茶,坐下一口一口地喝着。

周牧宜突然想起什么,着急道:“给王府尹的急递公函……”

见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徐夫人赶紧按住她:“已经让陈枫送去了。”

徐夫人回头看了自家老爷一眼,低声对周牧宜道:“你怎么又帮沈伯的儿子带私书了?驿卒的职责是递送朝廷公函和物资,夹带私书私物可是违律之举。亏得我替你更换衣物时发现了,否则你徐叔叔又要气得瞪眼!”

“我都听见了。”徐闻的声音传来,带了丝无可奈何。

徐夫人赶紧轻咳一声,高声道:“这回伤得可不轻啊,后背那里紫了一大块,足足有脸盆那么大,郎中见了都吓着了。要不是那老马驼你回来,我们都不知道你在那山上遭了这么大的罪!牧牧,这个月的递送你可别再去了。”

“下个月也不许去!”徐闻把茶盏重重一放。“说了多少回,不要翻那灵岩山,晚一天回苏州又能怎的!”

周牧宜这才感觉到全身的剧痛,她缩了缩脖子,扭头瞥见徐闻怒气冲冲的背影,不死心道:“徐叔叔,我本来就赚得不多,两个月不送公函,得少拿多少例钱啊……”

“赚钱事小,身体事大。你一个女孩子,老这么拼命赶时间,又是熬夜又是骑马的,多伤身体啊!”徐夫人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你看看你这眼圈,又暗了不少。”

“我的身体好着呢!”

周牧宜“蹭”地坐起来,她的五官柔和清雅,眉眼流转间却露出些许飒爽的英气,与周身的恬淡气度倒也毫不冲突。

“姨母,你知道我一向身体强健,这点小伤真算不得什么。”

她双手乱挥,做出力大无穷的样子,眼珠一转,笑嘻嘻道:“若是姨母得闲,给我做盏雪花五宝擂茶吃,再烧个清风三虾、五香酱肉,配上一碗浓浓的银鱼莼菜羹,再来一盘喷香的枣泥麻饼,想来身上的伤必定好得飞快。”

徐夫人见她一脸认真地掰着手指,咂着嘴滔滔不绝地数着日常爱吃的菜肴,丝毫没有重伤后的难受样,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那些鱼啊虾啊的,你现在都吃不了,酱肉重口易留疤,雪花擂茶和枣泥麻饼倒是可以,但郎中嘱咐了,这三日都须得吃得清淡些。”

周牧宜一听,全身力气被抽走似的歪在床边,口中喃喃着“受了伤还不给吃口好的,真是天理难容”。

哀叹了一会,她突然想起自己摔下山崖后,曾跌在一株古柳下,在晕倒前依稀看见一个穿着青灰色外袍的背影。月色下,那人的脖颈处布满深紫色的脉纹,像是跟自己一样摔下来受了重伤。

她赶紧坐起,急急道:“姨母,我昨天晚上在灵岩山脚看见有个人影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多半是伤得太重晕过去了,我们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你是受伤前见到的,还是受伤后见到的?”

“受伤后……对了,我记得我是在山脚晕过去的,那会我还没听见老马的铜铃声……”说到这里,周牧宜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忍住了一句“难道是那人把我扶上马的”。

徐夫人连连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那灵岩山邪门得很,你平安归来就好,或许昨晚受了伤,神志有些不清看错了,也忘了自己已经上了马。”

周牧宜想起昨晚眼冒金星的经历,觉得徐夫人的话不无道理,也就没有深究。

“我们会派人去山脚看看,今日新任的南直隶巡按御史就要到我们驿站,你徐叔叔免不了要接待一番。这两个月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不许偷跑出门,记住没?”

周牧宜胡乱答应了一声,见徐闻夫妇出了房门,立即翻身下床取来立在墙角的一根竹竿。

她忍住身上的疼痛,趴在地上从床底下勾出一只落满灰尘的箱子,唉声叹气地打开,宝贝似的把存放在箱中的雕花小木盒取出来抱在怀里,坐回床上心疼地摸了又摸。

“唉,两个月不能送公函,我得少赚多少钱……”

她耷拉着脸,从贴身小衫的内袋里摸出一枚半指长短的钥匙,打开木盒,把里面的五贯铜钱摊在床上,认认真真数了三遍,神色更加哀愁。

“唉,铜钱数得再勤快,也不会增加一枚……”

她无奈地把铜币收回木盒,抱着它坐在床上歪着头思索片刻,想起什么似的撸起袖子,看见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又是一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