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王玄冷笑一声。“我方才所说句句都是实话！”

严世蕃眼中浮现出阴森可怖的狠辣，一字一顿道：“不妨告诉你，陈枫都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什么！”王玄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说，已经查出浮息阁曾阁主另有其人，此人为了做实陆巡按的身份，不惜暗中以浮息阁阁主的名头悬赏他，将他的画像传得满浙江都是。”

他扬扬手中的信函：“王玄，陆巡按去浙江做什么你是知道的，他原本可以与陈枫接头，谁知人还没见上，就引来江湖高手的追杀。

“陈枫手下的人亲眼见着陆巡按寒毒发作，昏迷不醒，要不是他带着的那个相好舍身救他一命，拖延了些时间等到你弟弟王遮前来，恐怕如今他早就没命了！”

王玄闭了闭眼，死死盯着陆烟客，默不作声。

严世蕃将陆烟客写给方如苑的信封一翻，指着缄封处的腊梅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九瓣腊梅，浮息阁的人连造假都这般不仔细！”

王玄冷哼一声，仍旧不言不语。

陆烟客却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扑到方才丢开手的那封信前拿起来一看，激动道：“他们居然画了十瓣腊梅！我的私标分明都是九瓣！”

“倒是你，王玄！”严世蕃的语调忽地一扬。“若不是前些时日南京的高尚书秘密遣人来报，恐怕我至今都不知道，你居然是王煜的亲生女儿。”

王玄的眼角流出一颗剔透的泪，混着脸上的汗渍和血迹缓缓流下。

她嚣张的气焰在这颗无可奈何的泪珠中消散了泰半，许久才苦笑道：“是又如何，你严家害死我爹娘，我和我弟弟定要报这血海深仇！”

“事到如今你还在扯谎！”严世蕃怒喝道。“我早就派人去武当山上查问过了，你亲弟王遮十年前叛出师门的时候，就被江湖高手给宰了。你受不了这般刺激，捡了个少年抹掉他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就是王遮。”

站在一旁的王遮愣住了，他不明白严世蕃到底在说些什么。

自己分明就是王玄的亲弟，根本没有什么被人杀害、抹掉记忆，武当山上怎会传出这样的消息？

“我……”

他刚想开口问个明白，陆烟客却趁他不备，猛地从地上窜起来，一掌击中他脖颈，登时将他劈晕。

“陆巡按，你这是做什么！”严世蕃厉声道。

陆烟客连连哈腰，抱着晕厥的王遮赔笑道：“严侍郎，下官如今被那杀千刀的曾阁主下了江湖悬赏令，身边正缺一个得力的高手。

“这王遮武艺不错，若不是今日这般时机，我这上不了台面的功夫哪能得手？待我回去把他的记忆洗得干干净净，让他忘了自己是谁，仍旧为我们所用，岂不美哉！”

见王遮不过是个捡来的傀儡，陆烟客的确也需要人保护一二，严世蕃“哼”了一声，没有反对，转身继续质问王玄道：“还不说实话！”

“陆烟客，你当真以为自己很有本事，能把我哄骗得团团转？！”王玄吐出一口浓血。“呸！我不过是将计就计，故意给你吃了解药，让你身后这些狗贼以为你手眼通天，连东瀛软骨散的解药都能拿到手，定是浮息阁曾阁主。我王玄，要送你这个杂碎上西天！哈哈哈哈——”

“王玄！你！你竟然这般狠毒！妄图将浮息阁阁主的身份嫁祸给我！”陆烟客面色大惊，一个转身抱住严世蕃的腿，哭喊道：“我实在是冤啊！”

“行了，哭哭啼啼的，成个什么样。”严世蕃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我早就知道你没问题，今日不过是为了诈一诈这王玄。”

“是是！您实在是机敏无双，下官佩服得紧，佩服得紧！”

严世蕃将陈枫的信函放在一旁的桌几上，见父亲严嵩竟靠着椅背睡了过去，劈手就给了身后的侍从一巴掌：“没用！阁老困了都不知道回禀！”

侍从“噗通”跪下，颤抖道：“阁老、阁老只有听着打骂声才睡得着，方才，方才……”

“行了！把阁老送回房去。”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侍从们连忙抬着严嵩出门，转瞬间消失不见。

严世蕃走到王玄面前，上下扫了两眼，“啧啧”道：“你这身量也太小了，连给我做出火的丫头都不够。”

“呸！”王玄一口啐在他脸上。“肮脏货！”

严世蕃倒也不恼，嘻笑两声，冲门口的佩刀侍从挥了下手。陆烟客心中一紧，连忙上前道：“严侍郎，不再问问话了？就这么结果了她，岂不是太可惜？”

“陆烟客，你想的事，我岂会告诉你？哈哈哈哈——”

王玄仰头大笑，突然面色僵硬，垂下脑袋没了呼吸。

陆烟客隐在宽袖下的双手死死握拳，望着扑在地上昏迷不息的王遮，他心底的同情和不甘翻涌不息。

王玄，原来你叫我上京师，是为了救我。

你被陈枫蒙蔽，做下这么多错事，从前我颇看不惯你们姐弟的手段，如今想想，一时竟说不出几个错字。

你放心，王遮我自会尽力护住，劝他归正。

王家的仇，我定会替你们报。

陆烟客暗暗叹了口气，严世蕃举着一盏灯走到他面前，对着他温润俊朗的面容照了一照：“你顶着这张脸却入了中朝为官，真是可惜。若是去了伶人馆，登台献艺，想必早就名满天下了。”

陆烟客忍住心中的愤怒，谄笑道：“我的官身都仰仗着严阁老和严侍郎的垂爱，便是家常宴饮，让我扮些个书生小姐，在戏台上耍玩一番，又有何妨。”

“哈哈哈哈——”严世蕃仰头大笑。“陆巡按说笑了，你如今当着朝廷的官，我父子俩再糊涂，也不敢让你充作伶人不是？”

他回身放下灯，随意道：“被这王玄搅扰了一场，都忘了问你今日为何来府里了。”

“戚继光要打海寇了，我想请严阁老和严侍郎将我调去台州府。”

见他一愣，陆烟客哈着腰继续道：“那戚继光是个狠人，若是严侍郎不派些得力的人过去看着，恐怕这海寇可就真的要在国朝销声匿迹。”

严世蕃沉默不语，许久才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戚继光在台州府训了这么久的兵，怎么可能没有立功的野心。你明面上是清流的人，派你过去，我也放心。”

他看着陆烟客忽然嘴角一歪，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你那相好中了软骨散，我瞧你这回又是保王遮，又是自请去台州府打海寇，多半就是为了替她找解药吧。”

“严侍郎聪慧过人，下官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