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黑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黑上几分，深不见底……

梅韫素慢吞吞地原路返回，心中塞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但好在，她早已看清她们的面目，倒也没有太过悲伤，只是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脚步迈的极慢，像是醉酒了般糊涂，但她此刻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这个侯府她不能呆，呆不得。

层层叠叠，尚未发觉的秘密都藏在这片看上去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土地下。

或许，这下面还有这几副不知名的、早已腐朽掉的尸骨。

梅韫素敛眉，抬头看了看仍干净无比的月亮，心中的郁气慢慢在月华的照拂下散去，只余下明镜般的心思。

她得离开，越快越好。

这腌臜、龌龊的浑水指不定哪天就会把她拖进去。

想到许文和那边的事业越来越顺畅，银子正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到那时她的底气也足够硬朗。梅韫素不由得轻笑出声，连同脚步都要轻快上几分。

碎玉屏着气息，远远地跟在身后，见着新主子一时磨蹭心情低垂，一时又步伐轻快，哼着小曲，心中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她是在梅韫素刚踏出院门不久就发现了床榻上的人不见了，担忧她的安危急忙跟了出来。

主子，原主子曾交代过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新主子，碎玉微微偏头。

她能在出招范围内感受到新主子的气息，也算是寸步不离吧？

碎玉有几分糊涂，望了望澄亮的月，又将视线放回新主子身上。

算了，改天去问问师兄吧。

至于之前瞧见的一幕，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她的任务只是看好主子，保护她的安危，仅此而已……吧？

宋鹤轩清冷的嗓音在碎玉脑海里回放，但她始终想不起保护安危前面的话是什么。

碎玉无法，只得拾级跟着走，待宋鹤轩唤她回去再好好询问一番。

原主子宋鹤轩此刻已然被她开除了上下属关系，她只认眼前的新主子。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宋鹤轩无数次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在睡梦中被人追着打的宋鹤轩突然惊醒过来，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整个人的瞌睡都被这几声给吵跑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酝酿睡意都无果。宋鹤轩只得披衣站在窗前，凝望着那一轮明亮的月。

不知为何，瞧着这亮堂的月，宋鹤轩脑海里却是浮现了梅韫素的模样，有她小时候的张扬、嚣张，也有现在的狡黠、灵动。

宋鹤轩感觉心口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痒痒麻麻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几分。

不知道她现在梦到了些什么……

宋鹤轩想起那一副猥琐相的顾老五，心中的喜悦也散了不少。

他只提了“毒蛇”，他说他不知道她是谁，她总带着一张面纱。

宋鹤轩垂眸，盯着院中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株小草，正在月华中舒展身体。

流言来得凶猛，但消退得也快，待第二日，梅韫素去学府的途中听到的几嘴闲话不再是以她为主角。就算有，也是称赞她才华出众。

梅韫素抿了抿唇角，想起了那日的一封信。

三日之内，不攻自破。

这才第二日，流言便被压得不见踪影。

梅韫素心中涌出了丝丝缕缕的暖意，这一世她总觉着太过幸运，看清了那几人的真实面目，还认识了这么多真心待她的人。

梅韫素弯了弯唇角，好心情地下了马车。

学府的日常照旧，无非是再将课本上的知识讲述一遍，但梅韫素前世早已把这本书翻来覆去地读上了好几遍，自是有些无趣。

裴清巧一直关注着她，也是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蔫，下课后便偷偷摸摸地塞了一样东西在她手里，还左右探头瞧了没人才压低声音道。

“你可是要仔细些，别被收了！”

梅韫素有些愣怔，但瞧着她那一副认真的神情，还是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慢慢地点了点头。

裴清巧松了口气，又趁着还剩些时间，拉着梅韫素聊了些今日发生的趣事。

铃响，裴清巧才不情不愿地回去，走之前鬼使神差地朝内角望了一眼，又倏地收回眼神。

宋小将军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着实有些瘆人。

裴清巧一阵恶寒，急忙抖了抖才将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寒意驱逐。

宋鹤轩本就歇息得不好，下课铃响才将将进入梦乡，又被身侧两人的交谈声吵醒，下意识眉头紧蹙，有几分烦躁攒在心头。

见喧闹的源头离开，宋鹤轩才稍稍舒展了一下眉头。

正打算侧头回去继续歇息，目光却在转头过程中，捕捉到了一本色彩丰富的书籍。

宋鹤轩的动作僵住，又顺着白嫩、细长的手指往前望去。

入目是梅韫素粉唇微张，一副愣怔的模样。

宋鹤轩不由得弯了弯唇角，又转过头去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梅韫素愣在座位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瞧着手中一本装订精美的话本子，她是又惊又好笑。

甲班的第三平日里都看的是这些，其余人会不会气得吃不下饭啊。

梅韫素将话本子盖上，只见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黑脸将军和他的貌美小娇妻。

梅韫素有些出神，目光落在“将军”两个字上，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宋义山，而是……

梅韫素稍稍偏头，宋鹤轩的背影撞入眼帘。

气质这东西是真的玄之又玄，即使宋鹤轩只是趴在桌上小憩，但那周身的气质却未受到半分影响，仍是带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冷意。

梅韫素微微向后靠了靠，目光又落在他朝向窗子的侧脸。

线条流畅，从浓黑的剑眉一直到淡色的薄唇，一起一落都像是仙子精雕细琢过的。

宋鹤轩密密长长的眼睫轻轻扇动了一番，惊得梅韫素急忙移开眼神，慌张地打开书中捏着的书籍。

梅韫素似是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话本子，实际上她全副精神都在身侧人的反应上。

见人只是动了动长睫，并没有要转醒的迹象，梅韫素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气吐到一半，梅韫素才后知后觉，她在担忧些什么？

她又没有偷看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欣赏了一下风景而已。

对，欣赏风景！

梅韫素抿着嘴唇小幅度点了点头，成功地给自己洗了脑。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宋鹤轩的唇角却是慢慢上扬，掀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梅韫素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了话本子上，本是不感兴趣地瞥上一眼，却发现……这个内容倒是没有封面那本花哨。

不知不觉间，梅韫素就沉浸了进去，去感受着别人的爱恨情仇。

上边的夫子讲得热火朝天，而下面的梅韫素则是看得十分起劲。

突然整个课堂都安静了下来，梅韫素觉察到有几分不对劲，抬头朝周边望去，只见大家纷纷低着头，眉头紧蹙，像是正思索着什么。

梅韫素不解，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梅清婉自顾自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用自以为清脆的声音朗声道。

“夫子，我觉着瑾大人退居江湖原因有三，第一是……”

随着梅清婉婉婉道来，学子们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她们倒是对梅清婉有所改观，想不到这“第一才女”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在身上的。

夫子提的瑾大人是历史上出名的一位廉官，却在官途直升之时急流勇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