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的清茶正冒着升腾的热气，带着一股沁人的香味。

不过半炷香，门口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梅韫素若有所觉地扭头望过去，果见宫人哗啦啦地跪倒一大片，簇拥着中间那个明黄的身影。

梅韫素心神一凛，立即从太师椅上起身，低头行礼。

“平身。”

“谢皇上。”

姜浩迈进门槛时便瞧见了在太师椅上坐得端正的人。

脊背挺拔，含着几分英气。

像极了皇姐。

姜浩掩下心思，给人赐了座，开始天南海北地胡扯起来。

梅韫素猜不到姜浩的心思，但心里始终有一根弦紧绷着，不敢放松。

许是姜浩看出了她的局促，神色几度变化，最后长叹一口气。

他直直地望着梅韫素，眸中神色复杂。

“怡思，你可想过……”

姜浩声音一噎，到嘴边的三个字怎么也吐不出来。

顿了顿，他又将话补完，先试探她的想法。

“你可想过嫁人？”

梅韫素心中高高提起的那柄剑终于落了地，她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换上一副诧异夹杂着些许羞涩的神情。

“皇上，怎么突然如此问？”

姜浩盯着梅韫素慢慢染上绯红的白净耳垂，心下一坠，嗓音越发晦涩。

“怡思可是有了心上人？”

隐隐的，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姜浩心中荡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脱离他的掌控。

梅韫素状似含羞地垂下了头，长长的眼睫遮住了明亮眼眸里的心思。

她想，宋小将军或许连夜进宫了。

他昨夜塞给她的一封信里提及了赐婚，让她不用担心。

那张邪气横生的脸大剌剌地在脑海中浮现，占据了所有的神思。

梅韫素苦恼地捏了捏手指，企图将他赶出去。

而这一番小动作悉数落入了姜浩的眼中，他整颗心都泡入了冰水中。

再开口，嗓音是说不出来的冷。

“那人是不是……”

“宋小将军？”

闻言，梅韫素猛地抬头，漂亮的杏眸盛着满满的震惊，随后后知后觉地捂住张大的嘴，欲盖弥彰地掩饰道：“不、不是的……”

姜浩的心都凉了下来，将她的痴傻样看了个完全。

这完全是栽得彻底。

姜浩浓密的眉头紧蹙，对着宋鹤轩十分不喜，皎皎嫁过去岂不是跳入火坑？

可……

那道震耳欲聋的“庇佑”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姜浩又将舌尖上的拒绝压了下去。

他甚至无耻地想，皎皎喜欢他，看上了他的那副皮囊的话，也不是件坏事。

对于梅韫素的回答，姜浩不置可否，又淡淡地扯开话题，随口聊了几句。只是他面上的心不在蔫，梅韫素都看在眼里。

梅韫素低下头时，向下垂着的眼尾却是飞快上扬了些。

成了。

片刻后，姜浩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抬手让人将梅韫素送了回去。

待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姜浩才将桌上的奏折一股脑地推开，“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散落一地。

昌平送人折回后，尚未消下去的笑容在看到这一地的狼藉后倏然冷住。

昌平不敢有所动作，只得小心翼翼地避开奏折，眼睛都不敢乱瞟，生怕看到了甚机密，随后就再也开不了口。

整个宫殿静悄悄的，半晌后一道疲惫至极、夹杂着浓浓厌恶的声音响起。

昌平心下一惊，倏地跪倒在地，整个人都匍匐在地，浑身打颤，抖得不行。

方才的话还在半空中盘旋着没落下——

“昌平，你说我是不是很虚伪，就连……”

“扑腾”一声撤回了姜浩的思绪，他口中趁着恍惚说出的话戛然而止。

他抿了抿唇，烦躁地揪了把头发，再抬眼他又是那个不可侵犯的威严皇帝。

只是……

姜浩垂头打量了几眼隐在宽大袖口下，已有些褪色的佛串。

那是皇帝姜浩，不是九皇子姜浩。

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悄然散去，轻得像是人的错觉。

“昌平，拿着圣旨取大将军府同文……”

姜浩顿了顿，又改口道：“同靖王府宣旨。”

昌平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颅，同那个又恢复往日威严的皇帝对视。

目光交接时，昌平飞快移开眼神，重重垂下头，恭敬地应了声：“是。”

放在地上的手仍是止不住颤抖，方才他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