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傅离开了，望着他孤单地背影，完颜萍又想起了以前她在德兴后厨里帮厨的那段日子。唐师傅无儿无女，当初对完颜萍也是极有耐心，在后厨他虽是掌勺的厨师，却常常怜惜她，抢她手里的活干。

完颜萍还记得，自己刚到德兴时，在后厨切洋葱时，常常被熏地泪流满面，实在没法继续。唐师傅只要看到了就过来抢了她的活，然后说，娃儿，你去洗菜吧或者是让她干别的什么事。

他还常常在老板娘跟前说，这娃能吃苦，踏实，勤快，是个好娃。

有句话说，回忆总是会抹去坏的，夸大好的，也正是由于这种玄妙，我们才得以承担过去的重负。

再回想那些难熬的日子，那些好的，就显得更为珍贵。

李超看懂了她，拍了拍她肩膀，说，“走吧！最终每个人都有他的去处。”

完颜萍看着李超，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冲着唐师傅的方向跑了过去。李超看到她对唐师傅说着些什么，他离得远，听不到，但看唐师傅不断地点头。

赵逸拿着那个小本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又抬头看向完颜萍，他问李超，“她干嘛去了？”

李超耸耸肩膀，他也不知道。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地纷飞落下，这是二零零零年关中平原上的第一场雪。今年的雪来得似乎有些早。

学校的会议室里，整个学校大半的老师都坐在这儿了，雷校长的表情是严肃地，众老师似乎也不轻松。

“最美青少年”的人选经过层层筛选已经出来了，两千名学生里最终只有两名学生，符合所有条件。

一个是支菲菲，一个是完颜萍。

全校老师投票的结果竟然是两人的票数相同，一切巧合都是命运的安排。

所以学校又召开了此次全年级教学教职工投票大会，雷校长表示，此次会议必须在两人当中确定一人，接受周一镇领导联合学校举办的表彰大会。

于是新一轮的讨论和投票又开始了。

有人认为还是支菲菲比较可靠一些。从学前班到高三，学习成绩优秀到没得说，多才多艺，外在形象也好，知书达理待人礼貌。

更重要的是，她是教师子弟，平时父母都忙着教别人家的孩子，顾不上自己家孩子，她真正是全靠自己努力和天赋才有今天这么耀眼的成绩。

当然，这里面也不乏一些溜须拍马之人。

也有人觉得，完颜萍的确很励志，无论是家庭环境还是成长历程。她用了半年时间，完成了学渣到学霸的蜕变，而且她也从未停止前进，不骄傲也自满，更加谦虚努力，未来她可能还更加优秀出色。

可她的名气太大了，负面新闻也不少，即使大多数是谣言是不实的，可这样一个争议颇多的学生，风险也相当大。

最美青少年，那是全校学生要学习的榜样，是全镇的代表性人物啊。今天她有幸被评选上，可明天后天万一她又再出个更大的事非谣言，怎么办？

董平和肖玲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愿意想那么多，就率先将自己神圣的那一票毫不犹豫地投给了完颜萍，接着随便老师和喜欢化疗的王老师，也相继投给了完颜萍。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也有人观望着。党小妮扫了对面众人一眼，她知道，自己的这一票至关重要。

经过多半学期的磨合和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她对两人都有了更深地了解。两个都是她的学生，各人有各人的长处，她不能只看表面信息就偏袒谁，也不能光凭成绩就认定了谁。

既然是最美青少年，她必然是未成年人学习的榜样，有道德典型的示范作用，排除外界的因素，得从她本人出发。党小妮在这件事上还是慎之又慎的，最后她把自己至关重要的一票投给了完颜萍。

在那一刻，她想，如果一切按部就班，没有发生后来的这么多的破事，完颜萍就还是去年的那个完颜萍。那么这一年的高三还如同往年一样，没有什么波澜，没什么奇迹，就连传说的励志故事还是那么地平平淡淡，索然无味。

张琴是一个不错的好老师，也是一个家长，一个母亲。

她疼爱自己的孩子，相信支菲菲。即使她曾经犯过那样的错，但哪个孩子成长的过程是一帆风顺的？她还是个孩子不是圣人，也会犯错。张琴坚信，她的孩子会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

她只是有些小骄傲，也太爱面子，好胜心强，所以事情发生后，一直不愿意道歉，但她真的知道错了。这段时间，她也特别地关注过支菲菲，她没有任何问题的。

所以，张琴自信地支持了自己的女儿。她才不会避嫌呢！

她看向自己的丈夫支主任，支主任斜靠着坐在椅子深处，此时的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张琴知道，无论是教导主任的地位还是父亲的身份，他考虑得都多。

在这期间，雷校长也悄悄地把自己的一票投给了完颜萍。

差不多投票已经接近了尾声，负责统计的老师仔细认真地整理了好几遍统计结果，最后无奈地发现，两人的支持票数还是相同的。只不过还有最后一票在支主任那儿，迟迟没投出。

大伙儿都看着支主任，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从会议开始，他就一副心事丛生的样子。大家都是老师，身份和立场都一样，所以都认为，其实这事儿没那么难，无论他和张琴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大家都理解也支持。

连雷校长也开口了，说，“支主任，别想那么多，今天这一票你投给谁，我们都没意见。”

支主任摇头笑着，心里却不是滋味。本来是挺简单的事儿，可发生了上次“投药事件”他不能不多想啊！

上次演讲的事在他心里成了个结，过不去。尤其是后来听肖玲说了演讲当天，在后台发生的事。他也是一个父亲，一想到完颜萍那孩子，肚子痛的人都虚脱了，可她竟然用布条裹缠着自己，上了台……

支主任闭上眼都不敢想，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女儿的身上，他会有多心疼啊！

事后，人家孩子大度，选择了原谅，并且把事情瞒了下来，没向任何人声张，就连肖玲也丝毫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等于救了自己女儿一命啊。

再说了，那么恶劣的事件，支菲菲却完全不当一回事，事后死活不承认错误，毫无歉疚之心。支菲菲让他们一家人惯坏了。这让他一个做父亲的担忧不已。

他一个当父亲的，又做了这么多年教育事业，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家孩子的秉性。自从要评选最美青少年的消息出来的那一天起，支菲菲就开始在他跟前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各种消息。

这孩子太在乎荣誉了，如果她落选了，还是因为自己父亲在最关键的时候，把自己最珍贵、能扭转乾坤的一票投给了别人。而这个别人又是她的老对手完颜萍。

恐怕她心里又不平衡，要胡思乱想了。

“支主任，就差你这一票了，时间不早了，要散会了。”雷校长再催他。

不能再犹豫了，他回过神来，在众人地注视下，缓缓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双腿像灌了铅，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人群最前面。

他攥着手里的那一票，伸出了手。宁愿犯错，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