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解放奴隶（3）

贡睿当然知道义卢与赵三公子的约定——当时白祁山战事正酣，义卢在战俘营向赵景裕效忠的时候，贡睿等人就站在旁边。

对于义卢索要林胡籍奴隶，想要以此为依据，重回林胡草原夺取权力之事，贡睿也很是清楚。义卢为了索要奴隶来找自己，贡睿却推给了赵景戎，本就是婉拒的意思。

谁不知道赵国长公子赵戎最是厌恶胡人？义卢能见到赵戎那才是见鬼了。

贡睿正色道：“三公子，义卢所谓的统一林胡诸部之后，永远臣服于赵国——虽然听起来诱人，但是其中有多少可信度，还有待商榷。”

贡睿顿了顿，见赵景裕在认真听，便继续道：“公子，胡人部族一贯寡恩少义，君不见楼烦部族百年来降而复叛，给赵国造成了多少后患？那林胡王子义卢也不是善茬，指望他能履行诺言……”

贡睿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

赵景裕听得认真，突然道：“先生方才说楼烦部族一向降而复叛，如今看来，彼等可还再有叛乱的可能？”

贡睿思忖片刻，缓缓道：“公子攻心之策实在厉害，若是草原上能一直沿用公子的策略，那么楼烦部族再叛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赵景裕却摇了摇头，认真地道：“万事都有改变的时候，先生岂不闻‘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无论我等眼下将楼烦草原治理得多么服服帖帖，这片草原终究还是有乱起来的一天——这一天可能是几十年后，也可能是百年后，但终究会到来。”

“即便楼烦部族逐渐被赵国文明同化，融入赵国的血脉之中，但这片草原如此广袤，终究也会出现新的草原势力在此争雄称霸，威胁赵国的北部边疆。”赵景裕如是补充道。

听到赵景裕口中‘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贡睿眼前一亮，由衷道：“公子所言是也……愿闻其详。”

赵三公子：“既然万事万物都有改变的一天，那么赵国想要长盛不衰，便不能靠一成不变的制度——靠得是斗争和制衡。”

“何谓斗争和制衡？”

“林胡部族便是制衡楼烦部族的关键，反过来，楼烦部族也可以制衡林胡部族。据我了解，这两个草原族群有着悠久的斗争历史，彼此间的仇恨早就刻入了骨头里，绝非同入北方盟约便可以抵消的。”

“三公子的意思是……”

“这两个部族想要发展壮大，只能倚靠赵国提供的粮食和武器。既然彼等有求于我，那便可以控制——此谓以夷制夷也。”

“好个以夷制夷……只是正如公子所言：万事万物都有变化的一天。公子就不怕若干年后，这两个部族的仇恨被岁月抹平，届时联合起来，一齐来反对我赵国？”

赵景裕笑道：“那也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我赵国眼下内忧外患，需要凝聚一切能聚集的力量。控制了楼烦、林胡二族，大赵的疆域几乎翻倍，人口多出数十万，来之能战的控弦之士有数万之众——即便是饮鸩止渴，也不得已而为之了。”

赵三公子顿了顿，沉声叹道：“如今大争之世，赵国贫弱至此。若是几十上百年内，赵国仍不能发展成一个强国，那也活该灭亡。”

听到赵景裕的话，贡睿不由得动容。

赵景裕又道：“况且，只要后人操纵好利益权衡，也不担心彼等会反叛。”

君子言义不言利，按照当世贵族普遍的价值观，作为贵族公子的赵景裕张口谈起利益，显得有些为人所不齿。贡睿却罕见地不以为忤，大为赞同道：“公子所言极是。我在邯郸之时，便听闻赵王说起公子‘军事与经济’并重的平定云中之策，究其根本，军事手段乃是扬汤止沸的下策，经济手段才是釜底抽薪的上策……贡睿深以为然也。”

赵景裕笑道：“因此，义卢到底可不可靠并不重要。保证赵国一直强大，能控制这些部族的经济命脉，那么这些草原部族便永远是顺民。”

……

“公子所言是也，”贡睿被说服了：“义卢平定林胡，在下全力支持。只是……释放奴隶之事，是不是有些过于仓促了？”

经过了方才的一番言论，贡睿显然对赵三公子很是信服，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最开始时候的斩钉截铁，而是带上了一丝探讨的意味。

赵景裕沉声道：“不仓促，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

“我军初定草原，墨苏弃授首，墨野请降，如今兵威正盛，草原部族无人敢与之对敌。再加上各部族粮食短缺，还要依靠赵国的粮食救济。只要后续给出的补偿合理，那么此事便易于推行。”赵三公子道。

贡睿摸了摸自己白皙微胖的脸颊，若有所思道：“既然公子心中有了定计，那么在下必定全力助之。”

能够解放草原上的奴隶给赵国带来的好处可谓不言而喻：这可是十几万劳动力，除了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楚国之外，这么多人口是哪个国家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人口代表着更多的农民、更多的粮食产出、更多的劳动力、更多的兵源……

在战乱频仍的战国之世，诸如金钱财宝之类的财货都是容易被抢掠走的浮财，牲畜、粮食、盐巴、铜铁之类的硬通货则是消耗品——唯有土地和人口才是各国君主眼里实实在在的珍宝。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口要比土地更加重要——只要人口足够多，军队足够多，土地是可以仗着军力抢过来的。

这也是赵景裕当初远征魏国的时候，为什么要从魏国掳掠走近二十万魏民的原因。

况且，林胡人和楼烦人一样，都是草原上的蛮族，精于骑射。等到这些奴隶养好身体，几乎个顶个儿都是最优质的兵员。

能在草原山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在奴隶生涯中苟活下来，这些林胡奴隶的身体素质绝对都身强力壮。

况且，这些林胡奴隶被赵景裕从暗无天日的奴隶生活中解放出来，论起忠心程度一定不会逊色于纯正的老赵人——比起其他新降的楼烦人要强得多了。

贡睿道：“只是，十几万奴隶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公子所说的‘合理的补偿’，我穷弱的赵国当真支付得起吗？敢问公子，计将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