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极其轻且模糊的声音在石介耳边响起，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他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许久，石介终于渐渐地能够掌控身体，他很快发现自己这一次变成了一棵树。

是的，一棵树。

石介感受着身体（假如树身可以称为身体的话）带来的感觉。没有手臂，没有脚，没有眼睛也没有嘴，他对身体的掌控尽数消失。他顿了一秒，然后平静地接受了新的生命形式。他没有因为成为了一棵不能动弹的树木而产生一丝的悲伤，身为华山派弟子，就是变成一棵草也要茁壮成长，不坠我华山派道统，何况成为了比草粗壮一万倍的树。

石介慢慢地熟悉这具“身体”，感受着四周。他没有眼睛，可是树木却有独特的感知系统，感受着外界的变化。他微微有些欣喜，他一直在探索能量的奥秘，但身为人自然而然的通过眼睛耳朵感受大部分外界的信息，这一次正是他进一步感受能量奥秘的机缘。

“我失去了五感，但是我正好可以更直接地感受能量和世界，已经修正我的剑术。”石介对自己的剑术依然不满意，总觉得还不够，正好借此机会磨炼纯正的剑意。

一个个剑招在石介的心中流淌，不断地修正。

阳光照射在石介“身上”，石介可以感受到光能正在带给这具“身体”变化，一些

“光合作用。”石介感受着体内能量的变化，又一次对能量的运作有了感悟。

渐渐地，他适应了如何用树的独特感应系统感应世界，外界以一种超出视觉的方式出现在他的感应中。

没有形体，没有迷人的五官，唯有一道道不同的能量盘旋着。他从一道道能量中辨识着世界，这是一只鸟，这是一头鹿，这是另一棵树，而这是一个半兽人？

石介默默感应着外界，不断尝试吸收外界的能量转为己用，有的让全身舒服，可是只是单纯的感觉，没有得到一丝的增长，有的让全身痛苦，宛如刀割，可是却让自身更加强大。

他不时取舍着能量，寻找最适合自己的能量。

岁月流逝，石介从小树苗渐渐长大。

原本空旷无人的森林逐渐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半兽人。半兽人在森林砍伐树木，建立村庄。有人在打猎，有人在建造简陋的房子。

石介默默感受着泥土房子的能量，似乎在烈日下，暴雨中，能量是在轻微地发生变化的。

他花了几十年仔细观察着滴水穿石，在他的眼中这是能量的变化过程。

许多年后，石介成了一棵大树，粗大的树身要四五个半兽人合围，繁茂的树叶足够覆盖半兽人的小屋子。

一群半兽人聚集在了石介前，抚摸着树身：“这棵大树材料很不错。”“用它盖房子应该可以盖大房子。”“砍了它，给我儿子做婚房。”

一群半兽人摩拳擦掌，石介平心静气，毫无怨恨。

半兽人没错，被砍断成为木材是身为大树的命运之一。但我依然会努力反抗别人对我的伤害。

石介凝聚微薄的剑气，只要那些半兽人一斧子砍下来，他就砍向那些半兽人的脑袋。纵然只能发出一剑，纵然这一剑只怕未必能杀了那些半兽人，石某也要奋战到最后一刻。

有半兽人跑过来叫道：“不要砍了，新娘说了，木头房子太差了，容易起火，她要石头房子。”

一群半兽人扔下斧头跑去捡石头，有半兽人瞅瞅石介，有些惋惜：“要是砍了这颗树，我家就有很多柴火了。”

石介感应着半兽人们欢欢喜喜地捡石头盖房子，热热闹闹地结婚，他努力加速吸收着能量。

又是几十年过去，石介变成了更高大的树木，但是它不是森林中最高的树木，好些树木比他更高，更粗大。在森林中他只是一棵微不足道的大树。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石介发现自己似乎多了某种能力，或者说是这棵树多了某种能力。

“变成人形？”石介皱眉，怎么都想不明白原身作为一棵树为什么要拥有变成人类的技能。

“脑子有病是吧？人类又不是这个世界最适合生存的生命体，为什么要变成人类？你丫是一棵树，不是一个人，为什么要‘人本位’？”

石介只觉原身不可理喻，干脆地忽略了这个技能，要是可以删除，他会直接删掉这个技能的，浪费了他一分钟的时间研究这个技能，真是太糟糕了。

“我要抓紧一切时间研究能量的本质！”

……

某天，石介感应到无数人类杀入了半兽人的家园。

那些傻乎乎乐呵呵的半兽人男子狰狞怒吼着挥舞着简陋的木棍石矛厮杀，却被那些衣衫整齐，白净，带着圣光的人类轻易地屠戮。

“杀光这些半兽人，我们就可以回去交任务了。”有一个穿着盔甲的人类男子大声地道，随手一刀砍死了一个半兽人妇女。

不远处，一个穿着法师袍的人类女子使出了火球术，一个逃跑的半兽人孩子变成了焦炭。

一个人类弓箭手悠闲地射出箭矢贯穿一个个半兽人的身体，笑着道：“这个任务很简单，也没什么报酬，只是顺手而为，最重要的是磨合队伍，我们必须在探索巨龙的宝藏之前有完美的配合。”

一群人类勇士大声地应着，卖力的屠戮半兽人。

石介感应着空气中一道道黑色红色的能量，那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让他痛苦却又让他欣喜。

“这就是杀戮的罪孽啊。”石介默默地叹息，种族战争不存在一丝的怜悯，也不存在绝对的对和错。

他平静地看着那些杀光了半兽人的人类，人类杀光半兽人没有错，人类需要生存空间，人类不可能与半兽人共享资源。那么，他作为一棵树，为什么要与人类共享生存空间？

一群人类勇士正在搜索穷的叮当响的半兽人村子中的财物，期盼着发现奇迹，找到金子或者上古神器，忽然，所有人类勇士一齐转头看向石介的方向。

“那是什么！”一个法师厉声道。

一个战士竖起了盾牌，所有的斗气涌了出来：“好强大的能量！”

“小心！”另一个战士举起了长剑死死地盯着石介的方向。

十几个人类勇士聚精会神等待战斗。

下一秒，一道剑气在空气中形成，然后一掠而过。

“那是什么！”一个战士惊恐大叫。

一个法师拼命给自己加防御魔法。

剑气掠过，战士两人带盾被砍成了两截，法师身上的无数防御魔法只闪了一下就与法师一起破碎了。

十几个人类勇士瞬间团灭，尸体在剑气的侵袭下，渐渐粉碎，消失不见。

曾经喧闹的半兽人村子瞬间陷入了寂静，唯有空气中黑色和红色的能量疯狂地旋转。

极远处，某个跟在冒险者团队后方，想要成为一名伟大的冒险者的少年躲在一棵大树后，浑身发抖，尿水顺着裤腿滴落地上。

冒险者团队不喜欢少年跟着，少年所处的位置有些遥远，他没有看清大魔王的模样，他只是看到顺利杀光了肮脏野蛮凶残的半兽人后正在打扫战场的勇士们忽然全神戒备，然后刹那间就尽数被杀。他甚至没有看清是什么强大的魔法。

少年泪流满面，握紧了拳头：“是大魔王！一定是魔王！只有大魔王才能够一击击杀了这么多勇士！”他坚信不疑，能够轻松灭了凶残的半兽人的强大冒险者团队，除了大魔王，还有谁能够一举击杀他们？为什么这里有凶残的半兽人的原因也找到了，这些半兽人是大魔王的手下啊！

少年慢慢地向后退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唯恐惊动了大魔王，被杀了灭口。

“我一定要将大魔王的秘密告诉冒险者公会，一定会有更强大的冒险者为死去的勇士报仇！”

少年咬紧牙齿，极慢极慢地离开挪动脚步，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半兽人村庄，他才奋力奔跑，泪水从眼角洒落在尘土中。

傍晚的时候，城里的冒险者公会中一群冒险者冷冷地看着那个少年。

某个冒险者公会的女接待员温和地道：“比尔，你真的看到盖茨团队团灭了吗？会不会看错了？”

一群冒险者不屑地撇嘴，这个女接待员真是太温柔了，什么看错了，纯粹就是那个小孩子胡说。盖茨团队是b级队伍，人数众多，有战士有法师有弓箭手有盗贼，职业配备完整，怎么可能在一个d级任务中全军覆没？

一个冒险者冷笑道：“我听说盖茨团队的目标是恶龙的巢穴中的宝藏，他们接d级任务只是想要磨合团队的配合，怎么可能会被一群半兽人杀了？”一大群冒险者哄笑，半兽人没有技能，没有魔法，只会拿着木棍和石头嗷嗷叫，要不是半兽人数量众多，一次出现一大堆，d级任务都是打高了，讲战斗力，半兽人也就比史莱姆稍微厉害了一点点而已。

那少年比尔泪水在眼中打滚，大声地道：“我没有说谎，他们真的被杀了！只是一个魔法，他们就全部被杀了！那个半兽人村子里有大魔王！”

一群冒险者再次大笑，冒险者公会从来没有听说过半兽人村子附近有什么“大魔王”，果然纯粹是小孩子的胡说八道。

冒险者公会的接待员微笑着道：“诸位，我们等一天就知道真相了。”一个半兽人村子对b级冒险者团队而言毫无难度，盖茨团队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小比尔的胡说八道就不攻自破了，只是考虑到此刻天有些黑了，而且盖茨小队对d级任务的悬赏不怎么看得上眼，未必会第一时间回到冒险者公会，因此可能要等到明天，盖茨小队来接其他任务，或者有人在酒吧喝酒，在街上购买补给的时候遇到了盖茨小队才会知道小屁孩造谣生事。

比尔握紧了拳头，满脸泪水，被不信任的耻辱感和盖茨团队全灭却没人重视的惶恐和诡异感让他全身颤抖。

“你们会后悔的！”比尔抛下这句话冲出了冒险者公会。

一群冒险者哈哈大笑，小孩子想要吸引成年人的注意而说谎并不稀奇，不用太在意。

第二天，没人看到盖茨团队的成员。

有冒险者疑惑地道：“盖茨团队的人说好了今天要来这里喝酒的，为什么没有看到他们？”另一个冒险者同样有些困惑：“半兽人村庄距离这里并不算远，他们昨天傍晚就该回来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踪影？”

一些冒险者团队的眼神变得古怪，不会真的被那个小孩子说中了，盖茨团队全灭了吧？

有冒险者坚决不信：“这绝不可能。盖茨团队是b级团队，有远程攻击的弓箭手法师，有逃得快的盗贼，除非遇到了s级怪物，不然怎么都不可能团灭的。我们谁听说过附近有s级怪物？要是有s级怪物，我们早就都死光了。”

这个猜测同样很有道理，一群冒险者慢慢点头，可心里的困惑丝毫没有减少，为什么盖茨团队没有回来呢？

有冒险者淡淡地道：“消灭半兽人不过是d级任务，奖励才几个银币，别说盖茨团队都是b级冒险者，就是我都看不上这么低的报酬，盖茨团队消灭了半兽人之后不想为了区区几个银币回到这里，直接去探索恶龙的巢穴了，那里听说遗留着不少珠宝和武器。”

有冒险者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

有冒险者看着众人猜疑不定，大声道：“我赌10个银币，盖茨团队去恶龙的巢穴了。”气氛立刻热烈了，不时有冒险者叫着：“我赌3个银币，盖茨团队今天就会回来！”“我赌5个铜币，盖茨团队全灭了！”一群人哄笑，5个铜币？这摆明了是押冷门。有人叫道：“我赌1个铜币，兽人团灭盖茨团队！”

三天后，盖茨团队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城里冒险者公会中喧闹无比。

“就算直接去了恶龙的巢穴，现在也该回来了。”有冒险者叫道，恶龙的巢穴中只有一群b级和c级怪物，盖茨团队没道理三天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