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还魂了，能说闲白安慰人了。

“对对，我们小博就是大富大贵的命，福大命大造化大！过了这个坎儿，孩子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秦姨一脸的虔诚，刘敏佯装嫌弃：

“奶奶，我妈在您身边呆了这么久，怎么就没熏陶出点文化气质呢？就爱搞些封建迷信。”

刘敏眼睛红肿，却像个孩子般调皮地看着简奶奶，把奶奶逗出了笑模样。

“不许这么说妈妈，没大没小的。她一直把宝宝当亲儿子疼的！唉，小秦啊，哪天再去大悲院，带上我一起。我也要给孩子祈个福。”

秦姨连忙点头答应。

“好！后天初一，雪儿，小敏都去，咱们一块儿给小博祈福。

简爷爷和简奶奶没在医院待太久，走的时候，苏院长派了车，又安排高磊陪着。

回到家，小童已经把饭做得差不多了。秦姨跟老两口说了些安慰的话，就回家了。

很快，饭菜摆上了桌，可老两口谁也吃不下，你看我我看你，甚是凄凉。正在这时，简中致打来了电话。

……

简中致大概是在两小时前接到的苏院长的电话，既意外又震惊。前几天和母亲通话时，母亲说简博保外就医的事已经落实了，他的女朋友已经动身去贵州接他回来。

简中致自然很开心，可母亲在电话里则忧心忡忡，一直担心简博的身体出现了大问题。

关于这点，简中致不是不担心，但他想得更乐观些。在他的认知里，国内的法制不太健全，托关系找门路花大钱，很多事就能迎刃而解。简博办保外就医，估计也是小题大做，钻法律的空子，找关系办的。

因此简中致并没把母亲的话放在心里，目前美国的疫（口罩）情猖獗，医美中心也暂停了，闲在家里没事干，便踏下心来准备著书立说。

前几年简中致出版过一本医美的教程，中英文双语版，很畅销，在中国尤其受欢迎。去年他在国内的时候，好几家出版社通过关系找他约稿再出续篇，出的价钱比美国这边要高出一两倍，版税分成的比例也很优厚。

那时候生意忙，简中致自觉踏不下心，不愿意弄个浮躁的东西应付市场，于是就跟他们说了个活话。如今有了时间，他便跟出版社联系了一下，探问他们还有没有继续合作的意向。

出版方初衷不变，一如既往的渴望和他合作。于是双方草签了协议，简中致也算给自己乏味无聊的生活找了些事情干。

每日潜心在学术中，简中致的生活变得简单又清静，这么多年在商场浸染，回归书本才发现自己原本更喜欢做个书生。

看着丈夫每日坐在电脑前思考、创作，赖美云也是颇为感慨。或许这才是简中致真正热爱的生活吧，她想着疫（口罩）情过去了，应该帮着丈夫重新做些规划。年龄大了，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比多挣钱应该更有意义吧。

不管大环境如何的恶劣，家里的小日子总是宁静且安详，就在两口子沉浸其中享受平淡的时候，简博的事把所有的一切都打破了。

放下苏院长的电话，简中致好久回不过神。

见简中致接完电话神色大变，赖美云便知兹事体大，连忙过来询问。简中致叹了口气，把事情的原委跟妻子说了一遍。

“老苏的意思是，先不要说小博后续会不会致残，从目前脏器受损的严重程度看，保命都很困难。怎么搞得，怎么会成这样？起搏器、ecmo都用上了，心肺功能得不堪成什么样！”

简中致很难过，赖美云也很震惊。

“太糟糕了。你的父母知道这个情况了吗？”

“老苏打电话的时候，小博的女朋友正去接他们的路上。他已经瞒了二老一周了。现在安排爸爸妈妈去icu看看他，是怕万一孩子有个闪失，活着的时候没让爷爷奶奶见到最后一面，以后没法交代。唉，这下可有得受了，他们一向拿这孩子当命根子疼爱的。尤其是妈妈，撑不住的，会崩溃的！”

简中致再次扶额叹息，赖美云也是一脸的无奈。

“天灾人祸，没办法的。你一会儿跟家里联系一下，安慰安慰老人吧。目前你要过去也不现实。疫（口罩）情期间，长途旅行不安全，机票又很难搞到，就算搞得到，签证也很难拿的。多给家里打些钱吧，这个时候肯定需要用钱。”

简中致没说话，心里也是赞同妻子的说法。他不是不惦念自己的儿子，只是想要即刻回国，确实困难重重。

心烦意乱的呆了一阵子，估计这个时候父母已经回家了，简中致便拨通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简奶奶接的，一听到儿子的声音，老太太控制不住情绪痛哭了起来。一字一泪地讲述了自己在icu看到的一切：

“宝宝太可怜了，太可怜了！样子全变了，没有人样了，根本就认不出来了！目前一点意识都没有，全靠着各种机器维持着生命体征。太遭罪了！这个罪要是我能替他该多好！中致，你抓紧回来吧。马上跟琪琪联系一下，让她也想办法回来吧。孩子的情况非常不好，能不能熬过去，谁都不敢肯定。就算闯过了这关，后面也还有好多关要过呢。你们当父母的这个时候不能不在他身边。孩子从小到大没麻烦过你们，这个时候你们一定得有个当爸妈的样子，无论如何得陪他一段。要是宝宝他……你们会遗憾一辈子的！”

简奶奶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母亲的话让简中致心乱如麻，他知道孩子的情况很严重，可目前疫（口罩）情在全世界肆虐，拔腿就走很不现实。

可这些话简中致不敢说，他怕说出来会让母亲生气，所以一直只是说些妈妈不要难过，您和爸爸多保重这样的话。

自己的儿子，当妈的最了解。简中致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让简奶奶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的心思。

“中致，我和爸爸都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回来一趟很困难，签证、买机票哪一样都不容易，还有长途旅行的安全问题，回来还要隔离等等，一堆的麻烦事，但所有这一切都不能成为你回不来的理由。今天这个情况，如果发生在我和你爸爸的身上，我们不要求你必须回来，但小博是你的儿子，亲儿子！是从小到大被你们忽略的孩子！在他人生的最困难的时候，作为父亲你不可以再缺席了！”

简奶奶把话挑明了说，简中致也就没有办法逃避了。

“妈妈，您不要激动。我会积极想办法回去一趟。但时间确实不好定。现在美国的疫（口罩）情发展得比中国快，不是我不想回，是中国不让我回。我拿的是美国护照，不比那些拿绿卡的。现在中国的使领馆基本停办了外国人去中国的签证，怎么才能回去，我还得好好咨询咨询。”

“那你就抓紧咨询。所有的困难只要想克服，就一定能有办法。大使馆不给外国人签证，是不给那些不是必要、必须的人签，亲儿子病危回来探望，是属于人道主义关怀，一定会被照顾的，我们国家不会做这么没有人性的事的。大盛昨天给我打电话，他已经带着他父母回到国内了，现在正在厦门隔离了，还有十几天就能回天津了。他也是外籍！中致，我说的话可能重了，你也许很不爱听，但你要知道，妈妈也是为你好。人真的不能太冷漠了。孩子从出事到现在，都是他的未婚妻，他的好朋友出钱出力的替他奔走，而你这个爸爸和他的交情，到如今不过只有4万美金！”

简奶奶把自己说得气愤了，声调不知不觉也提高了。一直坐在一边的简爷爷，示意要跟儿子讲话，简奶奶便把电话听筒交给了他。

跟母亲不一样，简中致成年以后，父亲给予了他很大的自由和尊重，对他所有的选择，即使很有意见，也还是选择尊重。在他的眼里，他们是亲人，也是独立的个体。

中国式的父子关系，一向理性多于感性，简中致和自己的父亲亦是如此。这么多年来，父亲在他的学业和工作上都起到过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关于生活的琐事，彼此从未有过交流。恋爱、结婚、离婚、再恋爱、再结婚，父亲从未发表过任何意见。

简中致在简博出事后，选择按计划返回美，简爷爷虽然不满，但也没当面对他表示过，可这次，简爷爷真的生气了。

“中致，该说得妈妈都说了，我不再赘述了。我要说的是，你必须尽快办好回国的手续！需要国内提供什么证明材料，我们会在第一时间给你递过去。不要讲困难，困难再大也大不过孩子目前遇到的难。如果你还要找借口，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简家不欢迎你！”

不等简中致再多说什么，简爷爷啪的撂下了电话。那一瞬间，老人流下了心酸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