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山风水养人，却并非一视同仁，比如顾辰青走出来的那片小山村。

他不是习武世家，甚至不懂刀枪棍棒，十五岁之前唯一接触到的兵刃就是一柄柴刀——厨房里的菜刀是归他外婆的。

顾辰青那会儿还不叫顾辰青，他家里行二，年长三岁的哥哥被人贩子骗去做了苦力，一去十年不复返，熬死了他体弱的爹，逼跑了他苦命的娘。

顾二就跟着他外婆过活，祖孙俩住在小小一间屋子里，靠外婆编的小玩意儿过活。

外婆手巧，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巧妇，什么草蚂蚱草蜻蜓的信手拈来，顾二前天晚上挑着灯帮她打下手，第二天就背上一箩筐的小玩意儿去镇里卖，再换了米面来充饥。

两个人的日子清苦，唯一的甜头大概就是外婆做的绿豆糕了。

不比镇子里大酒楼里精致的一枚枚雕花夹馅的糕点，外婆手里的绿豆糕朴实得过了头，就是半个掌心大小的小方块，可咬下去却是甜而不腻，唇齿留香，味道不必那些酒楼里的差——反正顾二也没吃过其他家的。

那些日子，他最期待的便是背着米面回到自家小小的一方院子，看外婆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等他，迎着夕阳招招手叫自己快些回来吃饭。

顾二往往会快跑几步，兴致勃勃地同外婆讲今日小镇里的说书人又讲了那家江湖恩怨，院门到屋门短短十几米的路程他能讲出个江湖百相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他十六岁，外婆的身子终究是挨不住寒屋陋室，某一天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他记得那一天天光正好，他趁着夕阳回了家，却没在院门口看到外婆。

——那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说书人总说至亲离别时是阴云弥补雨声淅沥，可顾二埋葬他外婆时却是万里无云，该死的一片好天气。

或许从那时他就该意识到，老天从来都不站在他这一边。

外婆清贫一辈子，攒下的积蓄都不够棺材本，顾二只能把她葬在后山上，挨着爹的坟丘和兄长的衣冠冢。

顾家老二终于明白，自己什么都没了。

他典了屋子当路费，决定投奔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亲——在收拾房子时还找到了灶台上盖在笼屉里干掉的绿豆糕，是外婆还没来得及给他的。

顾二怔怔地抓着那极快缩水干瘪的绿豆糕，而后又哭又笑地囫囵往嘴里塞，眼泪不要钱地劈里啪啦往地上砸。

哭完了，他又背起单薄的行囊，被这日子催打着往前走。

大抵是否极泰来，他阴差阳错地拜入一个江湖门派，再一打听才知这门派竟是隶属于赫赫有名的江湖第一大盟——不老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