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骜愈发的苍老了，发生在秦王政六年的这场大战似乎耗尽他最后的一丝精气神，这个已经年过七旬的老人已经来日无多。

“看到你们这样的少年，还真是让人怀念，当年老夫差不多也是在你们这样的年龄，独自离开齐国，来到秦国，用十年的时间让自己的秦国站稳脚步，再用十年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蒙骜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杨明，带着羡慕地说道。

蒙骜可谓已经拥有了一个兵家弟子能够拥有的一切，放眼天下，或许有本领在他之上的兵家之人，但论到人生之圆满，却没人能够比得上他。

他的年龄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是高龄，从齐国的一个少年成为秦国的上将军，主导了秦国军界十年的存在，已经做到了让自己青史留名，同时，家族兴盛，子嗣之中也无纨绔子弟，足以延续蒙氏一族，一个人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又还能有什么奢望呢？

“六十年后的我，也许会羡慕此时的老将军吧。”杨明实心实意地说道。

蒙骜对杨明的帮助极大，之前将自己一身的征战经验毫不保留对杨明尽数相传，有着如此待遇的人，只有两人，另外一个有着这样待遇的人，是他的嫡孙蒙恬，哪怕是蒙毅都未能有这样的待遇。

而且，在昨天关于攻卫大军的领军人选方面，若无蒙骜出面，杨明未必就能够得到领兵的机会，要知道，这个机会本应该属于蒙武的，而蒙武是蒙骜的嫡子，蒙恬的父亲。

“你能这么想，很好，老夫这一生，见过太多的人物，纵横无敌如武安君，老谋深算如应侯范睢，更有所谓的四公子，这个天下，聪明人实在太多太多了，但真正能够善终的人又有几人。”蒙骜回忆道。

蒙骜这一生，见过太多的人，其中不缺能够让整个天下都为之侧目的存在，但即使如此又能如何，这样的人，又有几分是真正的寿终正寝，自身太强，易遭天妒。

在蒙骜看来，杨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当世的一流人物，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盛极而衰，刚过易折的说法，很多时候能力太强，未必就是好事。

“谋功不谋身而已。”杨明道。

“你能这么想，老夫很欣慰，若知你有今天，在你初来咸阳之时，老夫就不该将你送到甘泉宫，那里，对于你来说并非善地。”蒙骜叹息道。

在蒙骜看来，如今的杨明与甘泉宫的赵太后绑定的太深太深了，哪怕眼下在赵太后的庇护之下，杨明小小年纪就能够成为一军主帅，但从长远上来说，却未必是好事。

太后终究只是太后，秦王才是这个国度的主人，待秦王政亲政之后，对于杨明这样属于太后的人，可会真的放心吗？那实在是一个很难说的问题。

“甘泉宫很好，老将军不必担心杨明。”杨明回道。

“你是聪明人，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权势这种东西，只是我们追求的东西而已，并不是我们的所有。”蒙骜提醒道。

“权势不是我的追求，我只是为了让自己以及身边的人更好的活着，所以才不得不去追求权势而已，它不是我的目的，只是我的手段而已。”杨明道。

“你要比蒙恬看的更明白。”蒙骜叹息道。

蒙恬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让蒙骜极为担心，那就是蒙恬的性子实在了太正了，在这个时代，蒙恬那过于方正的性子，虽然是人性中极为耀眼的东西，但却很有可能会成为危险的来源。

军阵之间尚可，但在朝堂上……

“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的生存之道而已。”杨明洒然道。

蒙骜见杨明说着自己是小人物，但神色间却不见哪怕一丝小人物的怯懦之色，哪里还不知道，杨明是已经骄傲的极致的人，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如此随意的说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

这是一个胆大妄为，横行无忌的人啊！

“你可知老夫为什么要出面促成你领兵出征卫国吗？”蒙骜稍作思索后问道。

“这个倒是不曾知晓，毕竟蒙郡守那里？”杨明不解道。

“蒙武中人之资，比不上老夫，更比不上蒙恬，一郡之守，一军之副将差不多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了，此次攻灭卫国，依卫国的力量当然挡不住我们秦国的兵锋，但攻灭卫国真正的问题从来都不在于卫国，而是魏国与赵国，在攻打卫国的同时，魏国与赵国也是有可能的敌人，面对这般复杂局势，蒙武他处理不来。”蒙骜解释道。

“说起来，这一次老夫这一次也是在帮蒙武，才不得不将你推上去。”蒙骜说话间露出了歉疚的神色。

“老将军焉知，眼下的情况不是我想要的呢？”杨明笑道。

蒙骜的某身之道，固然是让他能够活到现在，看着家族繁盛的原因，但杨明却不愿像蒙骜这般，他虽然尊重这个世界的一切，但他依旧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

若在有着另外一份记忆充实灵魂，以三绝武功和三分归元气这样的玄功强化身体，杨明还不能在这个世界立足，步入白起、魏无忌这般人物的后尘，那杨明也不会怨天尤人的后悔，只当是自己愚蠢而已。

看着神采张扬的杨明，蒙骜不由笑道：“罢了，老夫的那些经验之谈也许是适合于我，未必就适合于你，一个人只要走好自己的路就是了。”

“正是如此，无论走什么样的路，无论最终得到什么样的结局，只要到时问心无愧、不后悔就行。“杨明道。

“你的旷达还要在老夫的想象之上。”蒙骜凝神看着杨明道。

在杨明拜会蒙骜之后的第三天，关中诸县征调的士卒已经汇集在咸阳南郊的大营之中，随着武备粮草陆陆续续从武库粮仓中调出，攻灭卫国的战争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在杨明临近出发之时，一个情理之中预料之外的客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是阴阳家东君焱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