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领地，铁桶岭。

夜晚。

重新建起的营地来回着马车，遍布四处的矿灯下，骑士和工匠在大片的碎石废墟上忙碌，来往的人大多打着绷带。

一旁小路上，矮人王喀麦什边走边向军团的事务官解释着。

“是真的！我怀疑邓德里那个家伙对我有意见！我连着两回刚上塔都被这家伙给撞下去了！”

“是的是的，”事务官显然被纠缠得有些头大，“你要不去看看马库斯的情况，被从神力震下塔那一下，身上的伤口全裂开了，现在还躺着。”

“我是指……”

“还有吉提丘，发现的时候，他正好压在马库斯撞塌的废墟底下，马库斯掉下来的时候，差点没给他咽气。”

“我是指……如果我上去的话，罗维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

事务官这次沉默了。

两人停住步子，矮人王低头道：“我就说他是个好伙计，你们都不让我把他的事情说出来，现在我们所有人都被他救了一命，矮人从没这样亏待过朋友……”

面对转到一边委屈哽咽的矮人王，事务官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罗维·布鲁克的事迹在军团已经传开了，这个平日看上去毫无责任心的男人，却在最后关头以一己之力颠覆了军团注定的败局，用自己的性命拯救了无冠城整整二十万民众。

他达成了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传奇。

只是现在改变看法也晚了。

“你要不还是去找找莱恩吧。”

事务官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残留在那里被一分为二的夜空。

“今天忙完之后又没看见他。”

……

与此同时，离营地较远的一处土坡。

莱恩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眼前散落一地的碎石，用手里的布条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圣剑阿拉利耶的剑身。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你果然在这里。”

夜色下，湖上精灵女王艾露法小心踏过那些地上的石头，停在了莱恩身后不远处。

她脸上还带着战斗时的黑渍，大腿缠着厚厚的绷带，面对那个毫无反应的背影，调整情绪慢慢地缓了口气。

“带有机工女神的水晶还是没能找到。”

“嗯…”莱恩简短应了句。

“还是大意了，”艾露法有些憔悴说道，“那第二个魔导兵器，说不定就是为了引发混乱的状况才现身的，我们被摆了一道。”

小型魔导兵器现身时，整个铁桶岭内的状况地动山摇，耸立的高塔也倒塌了。哪怕再三叮嘱过骑士们要看好，但等震荡平息，巨大的浮游都市现身后，藏有女神的水晶却就这么不翼而飞，从战场上凭空消失了。

莱恩稍微抬起了身子。

“没关系，女神的状态我们清楚，至少这不是眼下的第一要务。”

“然后是今天早些时候无故恢复的传送，”艾露法继续说道，“我们验证后发现了一些问题，从我们这里到无冠城依旧无法直接抵达，就像被挡住了一样。”

“是吗……”

莱恩抬头看向南边的黑夜，即使夜色里，也能感觉到某种巨大的存在。

“大概是那座浮游都市存在某种高位力场吧，”艾露法跟着看过去，“按理说传送是不会被路径阻截的，目前只有这种解释。”

“所以我们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传送的恢复吗，”莱恩微微露出感概，“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确实帮大忙了，从西边的雷鸣角安排物资输送吧。”

两人都盯着那个方向看了片刻。

这两天，军团的整备工作基本告一段落，即便有些勉强，但再要不了几天，应该就能重新恢复到作战水准。

“对了，菲莉卡元帅呢？”莱恩突然想起这件事。

“她……”

艾露法有些犹豫。

“她醒过来听说后沉默了很长时间，”精灵女王嘴角苦涩说道，“我们不也一样，毕竟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那家伙真是在最后，又把我们所有人给耍了一遍。”

莱恩低下头也苦涩笑了笑。

“是啊……的确是，很符合他作风的做法啊……”

谁都未曾料想局势会这样改变。

那家伙究竟怀着怎样的觉悟去做这件事，又是否会感到后悔，真的好想当面问一问他。

自己还真是，一直都在尝试超越他的道路上，却从未靠近过。

也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艾露法，这件事结束之后，我想辞去在军团的职务。”莱恩忽然说道。

“……”

“你猜到了？”

“应该说早有预料，”艾露法闭着眼说，“你的冒险旅途不会一直停在一个地方，这点众领主都很清楚，把你推到这个位置倒也为难你了。”

“哈哈…是吗，其实我考虑很久了，”莱恩望着前方说道，“这件事里，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有些结果不是单纯靠力量决定的，我想去更多的地方看看，也许有一天能找到答案。”

格局，眼界。

自己实在是差出太多了。

认知上的云泥之别，让他完全思考不到罗维所在的层级，面对危机只想过布置和预防，无法做到像对方一样万无一失地阻止。

莱恩非常想知道，这份并非自大的确信，到底要如何才能达到。

如何才能……

“倒也不必如此检讨。”

艾露法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叹了口气，随后微微笑着说：“行走在世界各地，沿途结下牢固的羁绊，也许这本就是你的道路。别的我们不敢许诺，但至少将来有一天你需要的时候，无冠城此地的领主会响应你的号召。”

“也许这就是你们所不同的道路吧。”

“但这件事一定是有意义的，莱恩。”

“！”

莱恩在原地怔了片刻。

光听这些话或许不能代表什么，但其中隐藏的某种含义仿佛和自己内心产生了共鸣，也是他一直渴望和追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