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会传染的火苗(1 / 3)

作品:《这游戏也太真实了

自打成为管理者,处理过一大堆幸存者们的家长里短,楚光已经很少听信某个家伙的单方面说辞了。

倒不是担心谁害他。

而是任何人只要是在讲人话,不管有意识还是无意识,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一丁点儿自己的立场和想法。

这取决于那个人对自我的认知,以及对他人和世界的认知。

因此,在阐述一件事情的时候,大多数人即便讲的确实是事实,也未必是“绝对”的客观。

如果完全相信,很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当然,这并非意味着不够客观的说法就是谎言,毕竟即便是货真价实的骗子,直接说谎也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一旦逻辑无法自洽便会陷入百口莫辩的僵局,而想要维持逻辑的自洽,就得编造一个又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话。

更高明的做法是从事实中挑出对自己有利的那部分夸张的副词进行修饰,对于事实中不利的部分则换一个刁钻的角度解读。

譬如若是只听孙岳池的一面之词,南部海域幸存者们吃的用的恐怕都是从避难所里拿出来的那点儿储备了。

若不是当过家,知道柴米油盐的贵,他恐怕还真信了那家伙的鬼话,当他们是一群傻白甜了。

当然,他也没有只采信南部海域幸存者们的说法。

毕竟照查拉斯在广播中宣称的那些措辞,70号避难所的居民们全都得成大奸大恶的工业革命前时代“殖民者”,接受新纪元的审判了。

他大概率是没有说谎的,否则他也不会理直气壮地让那些幸存者们回去问自己家里的亲人。很显然,一些令人遗憾的事情在南部海域过去的一个世纪里确实发生过的,并且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人站在他这一边。

这也是联盟在挖坟过程中得出的经验。如果一个聚居地出现了一两个疯子,那可能是疯子自己的问题。但当所有人都疯了,有人亮出打火机,马上有人递出油桶,其他人不是看热闹就是吹风,那一定是整个聚居地得了大病。

楚光从一开始就感觉到,孙岳池这家伙怕是挖了个大坑给自己,或者高低也甩了个大锅到自己手上。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免费的果然不便宜,急匆匆甩到人手上的东西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似宁静的南部海域,实际上却酝酿着危及整个废土的风浪。

一般海上的掠夺者也就开个小艇打个劫,他的玩家没看到是他们运气好,看到了动动手指就捏死了。

但这帮家伙不但开着战列舰,还有完善的工厂和研究设施,甚至和火炬教会形成了优势互补——前者提供技术,后者提供资源。

综合玩家在论坛上罗列的种种情报,楚光基本可以断定,那家伙只有一件事情没有瞒着自己。

交到他手上的确实是个烂摊子无疑。

“……是吗。”

404号避难所, B4层的浏览室。

当从楚光口中得知,那个在自己不知情下诞生的联邦,又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碎成了三瓣时,孙岳池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那张脸写满了失魂落魄,整个人一瞬间憔悴了许多。

比起最初拜托时的诚恳,惊闻大变时的惊慌,或许这才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其实,楚光倒觉得,这家伙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做了最坏的休克疗法。

不过究竟是不是。

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你寄希望于外人,我认为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楚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挂不住,孙岳池试图辩解自己并不是那种随便谁都可以的人,或者说也是有认真挑选由谁来接这个盘的。

“我有认真考察过,包括你们对当时辛迪森一案的处理,包括你们对于废土客和避难所居民关系的处理,其中有很多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我正是看中了伱们的闪光点……”

“我说的不是这个。”

看着忙于狡辩的孙岳池,楚光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继续说道。

“首先我们的办法并不是万能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万能的办法。其次我们对你们的情况根本不了解,而你也并没有将你们的病情交代清楚……即便我们已经很小心的去排雷,仍然爆出了一团意想不到的火苗。”

他毫不怀疑,他的小玩家们已经是很优秀的“拆弹专家”了。

包括他用的最顺手的方长老兄,那都是经过实践检验的人才,可不是他钦定出来的。

海底淡水管道算一步好棋,和落霞行省的铁路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搞不好真能拉拢多数聚居地,分化根基不稳的联邦。

毕竟那个联邦本来也没成立多久,各个聚居地的自治度是很高的,总督竟然不是对联邦首府负责,而是先对岛上的居民负责,其次才对总统。

然而遗憾的是,废土终究不是玩家们所处世界的21世纪,对方根本不给他团结诸岛的时间,直接来了一手将计就计,让手下的炮灰去管道附近送了一波人头,将原本隐藏在海面之下的问题捅到了明面上,彻底逼反了火炬在联邦内部的盟友。

哪怕方长算准了火炬一定会在管道通水的当天搞事情,并且通过精心的布局成功挫败了火炬的行动也无济于事。

对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们就是秩序的破坏者,如果和联盟去比谁更能建立秩序,那么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于是他们一上来就把桌子掀了。

不过从这一点也能侧面看出,火炬教会那边负责南部海域事务的主教,和试图在锦河市建立一个扭曲秩序的罗乾是截然不同的棋手。

那家伙搞不好是个“活人”。

面对那一针见血的指责,孙岳池一时语塞,半晌之后略有些颓然地陷在了身后的沙发里。

“……你说的对,我不该寄希望于完全不了解情况的你们,而且我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所隐瞒,但为了让你们快点介入,我只能这么做。”

喉结动了动,他继续说道。

“我对联邦的事情确实并非一无所知,分裂的苗头甚至不是出现在我这一代,而是我的上上一代。我还记得我的前任管理者将权限给我的时候说,或许年轻人会有办法……我的天,我特么哪有办法?他还不如把这麻烦扔给另一个活不了几年的老头!你能想象吗?那些岛上的居民们听说我只有三十多岁,所有人都快疯了,我甚至怀疑那个老东西是故意的,他想让我去当那个上绞架的替罪羊!”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鼻子埋在了双掌之间。

“我其实也有想过,我一个人扛下所有会不会更好,但我不想死,至少不想死的那么窝囊,于是我把那个坏掉的表捡起来又修了一下。避难所的居民都称赞我,说我把巡逻队从舰队挪腾到内阁旗下是一招妙棋,把豺狼的眼睛抠下来按到了狗身上,成功延缓了危机……但谁不知道,那不过是把甲板上的木板拆下来贴到船底!船上的狗和狼都看我们不爽!”

接着他看向了楚光,一脸苦涩地说道。

“不管你相不相信,那艘船已经开到尽头了,就算我留在那里也无济于事。或者说……但凡还剩一丝希望我都不会从那离开,避难所不是许愿机,那儿不存在按一下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按钮。”

楚光轻轻点了下头。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你的居民们恐怕未必会。”

孙岳池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神色落寞道。

“我也理解……反正我还年轻,挨两拳也死不了。”

不知为何,楚光忽然有些忍俊不禁,但又觉得这时候笑出声来未免有些不厚道。

这家伙的上一任管理者,甚至连他的下一任会挨揍都考虑到了,特意挑了个年轻抗揍的继承者。

不知道自己的上一任是否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给自己留下了一具战斗力爆表的身体。

看着面部肌肉抽动的楚光,孙岳池做了个颇为无奈的表情。

“我知道你想笑,尽管笑吧,不过在此之后能告诉我,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吗?”

楚光思忖了片刻,将端在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回了茶几上的托盘。

“既然火炬教会已经介入当地局势,这已经不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我们本打算在年底发动对锦川行省南部以及海涯行省的攻势,但现在看来……得提前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浏览室的活动门呲的一声打开,一名穿着正装的男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孙岳池向那边看去,只见那人看着有些眼熟,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认出,此人正是企业派驻在曙光城的代表易川。

示意站在一旁的X-16为这位客人也倒上一杯加奶的红茶,楚光看向他淡淡笑了笑。

“你来的正好,我正和70号避难所的前任管理者交流南部海域的情况。就像我发给你的邮件中说的那样,那边的情况恐怕比理事会了解到的还要糟糕。”

在沙发上坐下,易川神色严肃地点了下头,双目炯炯。

“感谢你们提供的情报,我们已经了解了那儿的情况。理事会对于南部海域的事情高度重视,我们绝不容许有人武装那些长着鳞片的恶魔,更不允许那群疯子继续他们疯狂的计划,甚至将纳果的污染扩散到海洋——”

楚光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冗长的措辞。

“放轻松点,这儿不是黏共体会议现场,没有记者……咱们还是讨论点儿实际的东西吧。”

易川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多少钱?”

差点儿没把刚喝下去的奶茶呛出来,楚光咳嗽了好几声才停下,瞪了这家伙一眼。

“你这也太实际了……”

易川愣了一下,心虚地问道。

“不是你问的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稍微委婉一点,”楚光看向了孙岳池,“你把那边的情况和这位朋友也讲一下吧,关于火炬教会如何与你们接触的那部分,讲到你上岸之前就够了。”

孙岳池茫然地看着俩人,点了下头。

“好……”

……

70号避难所。

在门口耽搁了一阵之后,众人总算是进入了避难所的内部。

门背后的空间很宽敞。

因为是工程用途的入口,这儿连接的不是避难所大厅,而是一座巨大且空旷的仓库。

从地上的灰尘来看,这里应该有段时间没有用过了。

这种布局倒是和404号避难所有几分相似,后者除了地表的出入口之外,就还存在着一个与地铁线路相连的入口,甚至还有一条被封住的、不知通往何方的通路。

整个避难所上千号人都聚集在了这里,无论是“正统”的蓝外套,还是珊瑚城发生事故时撤退到这里的幸存者。

没有隐瞒自己带着钥匙的事情,斯斯在跨过那扇大门之后,便立刻坦白说道。

“我的手上有代理权限的密码,一会儿我会通过管理者认证拿到临时权限。当然,如果你们不信任我们,或者不信任你们管理者的安排,我们会带着钥匙从这里离开。”

挤在备用仓库的众人相视了一眼,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几个穿着外骨骼的家伙甚至主动让开了通往终端机的路。

在不过分乖张的情况下,漂亮的脸蛋确实更容易获得第一印象的好感,无论对于男人还是女人来说都是如此。

当然,站在这儿的居民们也并非完全靠感性来判断善恶,而是经过了理性的思考。

虽然把事实说出来让人沮丧,但他们到底没有愚蠢到连明摆着的事实都看不见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