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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贪得无厌(求月(1 / 2)

作品:《大明话事人

在沈尚书与申首辅讲数失败的时候,林泰来已经再次来到礼部上访。

这次得到沈尚书准许,礼部仪制司接待了林泰来。仪制司主要负责礼乐制度、学校、考试等方面的事务,专业对口。

林泰来被领到了一处判事厅,早有官员坐在案后。看了林泰来几眼后,这官员就不耐烦的说“你有什么要陈情的?”

林泰来直接怼了回去:“你又是哪个官儿?难道还想隐姓埋名,暗箱操作么?”

那官员只好又自我介绍说:“我乃仪曹员外郎于孔兼。”

这时代官场上的正式名词就是那一套,但各种别称雅称乱七八糟,跟黑话似的,偏偏官员们还乐此不疲。

仪曹就是礼部仪制司的意思,也可以称为仪部。

就是听到于孔兼这个名字,林泰来就知道为什么对方态度如此差了。用一句话概括,这人在历史上是个正牌子老东林啊。

想想也是,沈尚书为了控制事态,不可能让外人负责接待林泰来。

于是林泰来就开始陈情:“在冬至吏部公宴上,在下与吏部员外郎赵南星讨论文学话题,赵南星争论不过,便情急动手.”

听林泰来这意思,就是很正常的文人争论,然后赵南星说不过就急眼打人了。

于孔兼立刻打断了林泰来,冷笑说:“讨论文学话题?赵部郎心眼有那么小?”

林泰来看了看旁边负责记录陈词的书手,迟疑着说:“陈词记录都是要上报的吧?如果你认为应该更详细,那我也没意见。

当时情况是,我列出了十来条论据,论证赵南星为《金瓶梅》作者,而后赵南星情急动手!”

于孔兼:“.”

因为讨论文学时说不过别人而情急动手,亦或是被论证为《金瓶梅》作者而情急动手,这两种陈词说不好哪个更丢人现眼。

最后于孔兼对负责记录的书手吩咐说:“采用讨论文学这個说辞。”

而后林泰来就继续陈情:“赵南星手持铁器,暗起谋杀之意,从背后袭击”

“荒谬!”于孔兼忍无可忍的大喝道:“你只是右肩负伤,竟敢污蔑赵部郎谋杀你?简直信口开河、恶意构陷!”

林泰来有理有据的解释说:“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亲眼看到,赵部郎手持铁器,极为用力的打向我的后脑。

至于为什么是右肩受伤,那是因为我拼命躲闪,但又没有完全闪开,所以肩部挨了一下!

如果没有我的转身和躲闪,那么结果就会是后脑被打中!

但不能因为最终结果是肩部受伤,就否认赵南星用铁器打向我后脑的事实!”

于孔兼驳斥说:“赵部郎虽然冲动了些,但如果认为这就是谋杀,就太牵强了!”

林泰来又说:“后脑是什么样的地方,有多么致命,于部郎你不会不明白吧?

况且肩膀受重伤足以说明赵南星用了多大力气,那么打到更脆弱的后脑,结果又会如何?

若无杀心,谁会用铁器全力击打他人后脑?这不是谋杀又是什么?”

于孔兼被怼的不知该如何回应,本来他早已经明白,赵南星这次打伤考生事件很严重,但他没想到,还能更严重!

如果按这样记录,那就是赵南星因为与林泰来争论文学话题而情急,便持凶器谋杀林泰来。

负责记录的书手很为难,便用眼神请示于孔兼,这段应该怎么记录?

林泰来突然气势大涨,转头对这书手大喝道:“把我的陈词如实记录!不然我灭你满门!

我林泰来杀不了卑鄙恶贼赵南星,还能杀不了一个助纣为虐的书手?”

“混账东西!”于孔兼很生气的拍案而起!眼前这人在礼部敢这样说话,实在太嚣张了!

林泰来忍不住嘲笑说:“你这种无能狂怒的嘴脸,实在太符合万历朝清流给我的刻板印象了。”

于孔兼愤怒的说:“如伱心有不满,那就换地方去陈情!原本礼部也不必出面!”

林泰来便站在判事厅门口,朝着外面大喊:“于孔兼包庇恶贼赵南星,礼部暗无天日!”

喊了一声,但没有其他礼部官员出来,似乎都在装作没听见。

于是林泰来就寻思着,连续喊上三遍,然后就撤退,反正他也不着急。

不过当林泰来真的喊了三遍后,忽然有个平平无奇的年过半百老官僚从游廊走了过来。

然后笑眯眯的对林泰来说:“年轻人不要负气,既然进了礼部,就把话说完再走。”

林泰来挺意外的,礼部居然还有人出面揽上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老者主动自我介绍说:“本官礼部右侍郎徐显卿,与你也是不打不相识的同乡。”

卧槽!林泰来吃了一惊,原来是这老哥们,上辈子看过此人的“写真集”!

徐显卿在三品大员这个级别的官员里,属于最平庸的一档,基本没有任何能留名后世的事迹,给他写传记都不知道写什么内容的那种。

但是徐显卿今年请别人画的,以他自己为主人公的整套二十六张《徐显卿宦迹图》,却一直留存到了几百年后。

这套画里有万历皇帝朝会、日讲等场面,是后世人所能目睹到的,最直观展示明代朝堂样貌的影像,但凡是研究明代朝堂典制、服饰等内容,都离不了这套画。

上辈子在画里仔细研究过的人物,突然变成大活人出现在面前,让林泰来感觉的挺奇妙。

就是林泰来不明白,什么叫不打不相识?

徐显卿还是笑眯眯的说:“我家以丝织为业,不过家业都由兄长操持,乃是织业公所八管事之一。”

林泰来:“.”

织业公所的潜藏实力果然不容小看,如果不是自己在苏州足够霸道,又勾结了申府,根本压不住织业公所。

徐显卿走进了判事厅,站在书手旁边看了几眼书面记录,吩咐道:

“作为书手,最重要的就是如实记录!苦主怎么说的,你就怎么记,不可自己胡乱删改!”

然后又对林泰来说:“你继续陈情。”

林泰来随口道:“还有就是,昨天大批赵南星同党聚集,并当街围攻在下这个受伤考生,企图灭口,简直令人发指。”

于孔兼又急了,完全不顾忌徐显卿这个侍郎在场,立场鲜明的质问道:“这与赵部郎有何关系?”

林泰来反问道:“你敢发誓说,史孟麟那些人与赵南星完全不熟,也不是同道吗?

他们围攻我,可不就是赵南星同党围攻我?”

于孔兼真正明白了,原来涉嫌谋杀也不是对赵南星最严重的指控,后面还能继续出现更严重的,这是什么莫须有的世界?

林泰来感觉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没有对组织有任何隐瞒,就再次打算离开礼部。

但在这时候,礼部尚书沈鲤回来了,于是陈情文书和林泰来本人一起被送进了尚书公堂。

首辅那边不肯出力,为了快速解决问题,拖不下去的沈尚书只能放下身段,亲自和林泰来直接对话了。

先看了一遍陈情文书,养气功夫出众的沈尚书差点被气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怎么才隔了半个上午时间,赵南星就从失手伤人变成谋杀犯了?后面这个同党聚众灭口又是什么鬼?

深深吸了一口气,沈尚书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开口说:“你在吏部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朝廷会给予你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