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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听牌记

("听牌记");

梁瑛才知晓昭昭十六就要出差,

电话里怪她,马后炮,怎么不早说。

“你傅伯伯还说等你空下来一道爬佘山呢。”

你傅伯伯,蜜里调油的热恋昵称。

梁女士前几天同老傅提起,

谭主任出事之前承诺母女俩爬佘山的。他虽然是个家本位,

但到底本职工作忙,

从小到大,

用他的原话就是亏欠了姑娘太多。

终于熬到昭昭大学毕业,老谭便发誓这回说什么也要兑现。结果……人算永远不如天算。

过去人欠下的债自然无需后来人偿补。

可是老傅坚持要母女如愿,“我不是老谭,

也从不肖想成为他,只想给你们一家三口的样子。寻常三口怎么过的,

我们就怎么过!”

电话这头的梁昭已经登机了,趁着没开飞行模式抓紧聊。

说她原打算昨晚通知,可惜后来给忘了。收拾行李出来后,

路上濮素打电话过来,这个该死的在酒吧喝得烂醉,

梁昭只好去接她,接回家,

折腾了大半宿,倒床就睡。

这些下文梁昭都没说,“没办法,工作要紧。你和老傅去爬就是了,我才不当电灯泡。”

“不识好歹!”

梁瑛又过问,

那亲家母那头呢,你也不去看看?

该不会还跟小顾闹着别扭吧!

因为那日两家饭桌上,梁瑛口口声声放过话,

结亲可以,前提必须得先照顾小辈的情绪。姑娘和姑爷的事情没处理好,不如意不顺遂,我有什么脸子办喜事?

于是乎梁昭这几日战战兢兢,全不敢让她察觉。

眼下也打马虎眼,“我没有和他闹别扭啊,来机场还是他送的呢。你别操心我了好不好,有这个功夫多陪老傅约约会,春节档还没看吧?想看什么,我给你们报销!”

“真没什么?我警告你啊,亲家母手术做好了我要去看她的。别回头我问出什么好歹来!”

“……真没什么。先不说了,马上起飞要挂了。”

“那挂罢。想看电影我们自个去,要你报什么销!穷大方!”

这大嗓门!免提都给省了。梁昭不由同周围抱歉,再请空姐拿个毯子给她盖腿。举手投足间,瞥见邻座实习生在pad上看老剧:《大明宫词》里上元灯会的名场面,太平公主初遇薛绍,面具之下,一见误终身。

“好应景啊。”梁昭主动攀谈。

那实习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花,性子温吞吞地,从前从没见梁总这般……平易近人,好意外,就怯声答,“嗯,对呀,昨天元宵节想到这个场景就回味一下。”

“年轻的赵文瑄可真是个妖孽。”

饰演的薛绍亦是。灯会上薛绍凭着一副好皮囊被太平公主芳心暗许,武则天为促成姻缘,不仅隐瞒了薛绍已婚的事实,还暗中赐死他的发妻惠娘。

这注定是个孽缘。婚后驸马即便在滔天大恨里爱上了公主,但敌不过对亡妻的思念与歉仄,终究自寻短见。

爱这东西,往往让人执念的是短短一瞬,影响的却是长长一生。

实习生和梁昭确认行程,总的来说档期不算紧,能有好几天自由活动。

梁昭让她自行安排,“想去哪逛就去哪,别走丢了就行。我也有自己的事。”一位老同学三天后举办婚礼,原本不指望梁昭出席的,这下撞日子了。

真好。她现在不管听谁结婚都由衷祝福,饶是自己水生火**,也依旧深信,婚礼的最本来意义是向上的、积极的。

飞机推出,梁昭架不住睡着了。

一场花烛红妆的梦。梦里又回到了大婚当天,众人在喜悦里团头聚面。宴罢,她扶着醉醺醺的新郎进洞房,帮他宽衣之际,某人才原形毕露,他压根没醉,装的。

“每杯酒里都兑了白开水……”只是低头索吻间,酒气还很馥郁。

推推缠缠里,顾岐安的声音沉且熬人,在和她说谢谢,梁昭,谢谢你嫁给我……

现实是那晚梁昭根本不肯他触碰。梦里却一头栽进风月,和他尽情浮沉,不辨东西。原来讨厌鬼的嘴唇这么软,软似一缕烟,进出并占领她全部感官。

醒觉的时候,对流层爬升。实习生提醒梁昭,“梁总,您嘴角……”

口水都结成印子了。

*

无病无灾太难得,我们许多人求个有惊无险就足矣。

丁教授成功办理住院,例行地检查会诊,手术不出意外在下周五。这两日,顾岐安一边顾料她,一边工作上也没停。

今天早班门诊还遇见一桩趣闻。高峰期就诊量大,候诊室里水泄不通,接近十一点,突然来个没挂号的中年人,衣衫褴褛挎个行军袋,冲进门直管问他,“医生!我上哪住院啊?”

顾岐安从看片灯上移开目光,“住院?阿伯,这里是门诊部。你该去住院大楼。”

又问他,手续办好没?

“钱早交啦!个么让我回家等床位,等十几天了都,也没人打电话通知我。”阿伯该是没子女或者子女不问事,生病了,前后都是自己跑。问顾岐安钱不会作废吧,棺材本呢,可不能瞎扣的!

接诊病人是个好说话的。顾让对方稍等,领老伯出去找护士帮忙,一查才知,原来医院早通知过了,可他手机设了拦截,自然错过咯!

一场误会,阿伯安心去住院。

护士恭维顾医生,“老有耐心担当的来!怪不得老年病号都喜欢你。”

顾岐安消受不起,“其实是有些人老了,唯有来医院才能找到存在感,体会‘天伦之乐’。”

两年前,顾某人也是如此把摔跤的秦母送去医院,垫下住院费,请护工,鞍前马后。

老太太是爬□□换灯摔的,举目无亲,躺在地上好半天才被社工发现。联系不到家属,社工就在她手机通讯记录里,找了最频繁的顾岐安。可见老人家有多无所依。

对此,老太太其实很怨艾,怨自己总在麻烦他。

明明先头还说还他的钱,这一跌,又跌出好大一笔人情账。

顾岐安心情复杂,因为来住院,秦母连套像样的洗漱用品都没有。也并非身无分文吧,她有一些积蓄,不给动的原因是想攒来还给他。

所以那几天她老问护士,不住院行不行?反正也死不了吧?

顾就请她放心住下,旁余什么都别想。

可是你主观别想,也由不得别人臆测。

病房里不时就有人揣度二者的关系,有个词叫半子之靠,以女婿养老的意思。众人心想这可怜见的老太太得亏有个孝顺姑爷。

一来二去,秦母难为情,“小顾,从今天起你就别来了。我听说你也交女朋友了,人言可畏呀,回头传出什么耽误你们!我糟老太婆活到现在也够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罢!”

节哀顺变的字面意义,就是活人该向前,保重自己。

顾岐安如实回她,“伯母,其实我对秦豫已经谈不上爱。照料您也并非借着她的名义,借着她生前与我的关系。您就当我单纯在积福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