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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沿街乞讨亦祖宗成法乎?(1 / 2)

作品:《朕真的不务正业

大明的飞云号正式开始了航海测试,这次的测试只携带了少量的火器,路线也非常的保守,松江府出发,途径浙江宁波、福建月港、澎湖巡检司、鸡笼岛兴隆庄港、吕宋密雁港,到马尼拉停留十五日,而后在马尼拉港口回航,整个航测会有两艘五桅过洋船、十艘马船、两艘观星舰进行护航。

观星舰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领航,防止迷航。

整个航测预计在六月份完成,主要测试的目标是船只的稳定性、操控性以及新型船只的操纵,大体而言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船上的设备是否能够稳定运行,是否需要进一步改良,新船设计有很多的奇思妙想,是否能够达到预期目标,需要实践去印证而后修改;

而另外一部分就是人了,大明水师也需要围绕着新型船只展开训练。

船只远航火药保存是重点项目,在船舱里堆积了超过三十万斤的火药,海上浓郁的水汽,其火药的密封尤为重要,会在马尼拉进行一次拆封,试射火器后,返回松江府时,再试射一次。

第二个项目,也是最最重要的,则是人力驱动的尾部螺旋桨,这是飞云号独有的设计,保留了安装蒸汽机的位置,因为蒸汽机小型化和马力的问题,现在蒸汽机还不能上船,但人力驱动螺旋桨,已经安装完成,总计需要四十名军兵,踩踏带动螺旋桨进行推动。

飞云号上的螺旋桨已经是第二代产物了。

第一代的螺旋桨,有4个风车式桨叶,乃是锻造而成,而且根据在长江水面的长达一个月的实验,四叶螺旋桨的推进,远不如明轮,就是船只两侧巨大的水车样式的推进器,无论怎么调节螺旋桨的螺距,结果都是明轮的效率,大于螺旋桨。

因为低速情况下,明轮是绝对会优于水面之下的螺旋桨。

在经过皇家格物院的五经博士们反复论证后,结合长江实测数据,大明皇家格物学院设计了新的螺旋桨,基于阿基米德螺旋线设计,这一代的螺旋桨也被命名为阿基米德螺旋桨,这是正式命名,皇家格物院非常务实,从哪里学来的思路,就如何定名。

当然,这一代螺旋桨,还有个俗名叫番桨。

水面之下的推进器,还有许多的考验,比如推进器可怕的共振、在水线下的螺旋桨轴承的磨损、桨轴动密封、推力轴承使用寿命、桨叶轴承锈蚀、海中植物缠绕、海洋动物附着等等,都需要一步步的攻克。

无论多么困难,第一代阿基米德螺旋桨,通过了测试,安装在了飞云号上,并且如期进行了海测。

「以朱载堉、焦竑、张嗣文、邢云路为首的五经博士,对螺旋桨日后的成就非常看好,朱载堉说,在低速的情况下,两侧的明轮更加能够发挥它的优势,但在高速之下,明轮就会变成阻碍。」朱翊钧做着一个很古怪的动作,他把两个手伸了出去,想象了一下,放下了手臂。

冯保和张宏对视了一眼,天才们的想象世界,实在是有点让人理解不能,陛下对格物院研究的内容还能看得懂,冯保和张宏就实在是有些无能为力了。

朱载堉为了解释这个现象,专门制作了两个模型,两侧明轮,低速的时候还好,高速的时候,水就会变硬,明轮在30里每小时的速度中,就会折断,即便是安装在船尾,也会出现桨叶寿命太短等诸多问题。

螺旋桨就是推进器里最终的答案,即便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朱翊钧的动作是想象了下在水里游泳时的动作,手臂就是两侧明轮,两侧安装明轮,在机械结构里是最简单的,但飞云号作为战舰,两侧安装明轮,多少有点失智,一炮打到明轮上,船直接瘫痪。

在科学技术发展过程中,许多机械装置的性能、原理,在人们还不太清楚的时候,就已经广泛使用了,比如

水肥,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人们在不完全理解它的物理规律和没有完整的理论分析以前,这些装置,就很难达到它的最佳性能。

所以才要发展格物,才要对进士额员增设,才要理解它的物理规律,才要进行总结,才要进行理论分析,需要持续不断的对着人类未知的边界去探索。

科学的发展,能带来持续不断的发展动力,带领大明努力向前。

「明天的水肥施肥之事,安排好了吗?」朱翊钧看向了冯保询问道,三十万亩的试验田将全部使用水肥施肥,西山煤局已经准备好了水肥,并且运到了京畿的官田,等待着时令。

随着春风的吹拂,信风已经开始改变,微暖而潮湿的东南季风已经开始在华北平原上开始扩散,每一年度皇帝亲事农桑,又要开始了。

每到这一天,朱翊钧都会换上短褐,上衣下裤的在宝岐司亲自种地。

朱翊钧懂种地,他知道时令的重要性,他的亲事农桑选在了宝岐司。

万一礼部官员,为了等他这个皇帝有时间,准备好典礼,搞一些虚礼,进而错过了施肥的时令,那才是得不偿失,所以,水肥下田,并没有什么盛大的典礼,只有悄无声息的推行。

而朱翊钧,也要亲自在宝岐司那十亩地上进行施肥。

徐贞明还在绥远主持屯耕之事,没有回到宝岐司,宝岐司现在归皇家格物院负责,农学也是皇家格物院分科治学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分支。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冯保面色犹豫的说道:「陛下,第一年宝岐司收获的时候,还让大臣们一起来,后来就再也没有了,今年是不是安排他们一起过来?」

冯保想要把大臣们拉下水,天下最尊贵的陛下还会亲自种地,怎么说也趁着这个机会为难下大臣们,不为难大臣的宦官不是好大珰。

朱翊钧摇头说道:「还是算了,没必要。」

大明大臣们年岁都不小了,能爬到廷臣这个地位的大臣,最少也要50岁了,种地是个苦差事,干不动活儿还添乱,宝岐司的存在,主要是为了育苗和进行科学研究,而不是为了为难大臣。

当初之所以要把大臣叫到后山收获,主要是为了番薯的推广,而且也的确是为了为难大臣,主要是为了为难晋党,后来朱翊钧就再没这么做过了。

但每年他都会种地,都会亲事农桑,也算是祖宗成法了。

「臣遵旨。」冯保见陛下不肯为难大臣,也没有过分的追击,皇帝的意志大于天。

「各地的藩王们,都在问什么时候才能迁藩,怎么河南地面藩王迁徙入京后,就没动静了?怎么就河南五王在享福!藩王们问…」冯保的脸色变得为难将一本奏疏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问什么了?」朱翊钧打开了奏疏,司礼监已经票拟过了,显然冯保不太好意思说出来。

冯保左看看右看看,左顾而言他的说道:「陛下还是看看吧,臣实在是没法说出口。」

跟着皇帝这么多年,作为近臣,冯保就没有这么为难过!

朱翊钧打开了奏疏,来自代王朱鼐铉,大明皇帝看着奏疏,奏疏的内容开头还算正常,对皇帝一阵歌功颂德,而后又陈述了自己的辛苦,希望能够早日获准迁藩,内容和之前大多数都一样。

但,唯独在最后,朱鼐铉问了一句:沿街乞讨亦祖宗成法乎?

难道沿街乞讨也是祖宗成法吗?

这就是冯保难以启齿的话,根本讲不出口!

几乎可以肯定,前面那些话,都是府中的长史所写,能到王府做长史的多为举人,写篇奏疏的能力还是有的,但最后一句胆大包天的话,肯定是出自代王朱鼐铉本人之口。

大明皇帝迁藩只迁徙了河南地面,别的王府,也是老朱家的人啊,大明宗室已经混到了沿街乞讨的地步,赶紧迁藩吧!别磨磨蹭蹭再讨论了,讨论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大明宗藩在地方,但行政、军事、财税等权力要什么没什么,没有暴力根本就没办法维护自己的利益,随着大明国势衰败,嘉靖年间不断削弱宗藩开支,在地方的宗藩,连向皇帝讨饭的权力都没有了。

朱翊钧看着奏疏瞪大了眼睛,再看看冯保,怒气冲冲的说道:「简直是简直了!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为了迁藩,真就什么话都敢说了!」

「代王殿下也是没办法,代王府宗藩领俸宗亲就有4118人,估计也是被问急眼了。」冯保为代王说了两句好话,代王家大业大人也多,这大同府常年战乱,无法保持生产,这人都是要吃饭的,一直不发宗俸,结果河南藩王都入京享福了,大同府的代王,迟迟没个动静。

「急什么急,再问真就把代王府迁徙到绥远去!他不是要迁吗?把他变成塞王好了!」朱翊钧一拍桌子,显然对这个诘问非常生气,但冷静了下来,还是决定好生劝慰一下,并且明确一个日期,山西地面六月迁藩。

十王城的确修好了,而且足够使用,但宗藩的俸禄、待遇、郡王之下是否仍然不给宗俸而是自谋生路、宗藩的宫婢奴仆配给等等问题,都需要解决,不是把人迁过来就没事了,这河南五王,可是朱翊钧给藩王、给天下树立的标杆,看谁还说他没有亲亲之谊,也省得给藩王们造反的理由。

当然降袭制和海外封藩已经在讨论中了,现在表达亲亲之谊,也是为了降袭制和海外封藩做准备,不过这两件事不能急,得等宗藩全部入京后,才能下手。

不过从代王的奏疏也可以看出来,大明各地的藩王,都在心心念念的等待着迁藩,现在迁藩就成了他们唯一的盼头,朱翊钧从没了解过藩王的生活,他们生生世世都被拘束在王府之内,看到的天空,也只有四方。

大明的藩王真的是人吗?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而他们与世隔绝,社会关系几乎为零,当年建藩是为了天下归心,现在迁藩也是为了天下归心,大明对宗藩的批评之声甚嚣尘上,连张居正都将宗藩用度过大视为国之六疾之一。

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藩王能够混吃等死,被当成猪养,却是大明百姓们心心念念所期盼的生活。

次日的清晨,天朗气清,东南风压倒了西北风,朱翊钧大早上就跑到了潞王府,亲自拎着潞王的耳朵来到了宝岐司耕地,朱常治作为皇太子,开始在地里撒尿和泥,当初朱翊镠也是跟着皇帝屁股后面,撒尿和泥。

日上三竿的时候,朱翊钧终于把肥施好,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才笑着说道:「你小子,是知道咱今天要拉你干活是吧!」

朱翊镠精神很好,没有丝毫的萎靡不振,常年习武,也是一身的腱子肉,这身子骨,就是他荒唐的本钱,而这副身子骨,都是朱翊钧亲自带出来的。

这么好的精神头,显然昨天没有荒唐。

「那是,人嘛,不患寡患不均,我在温柔乡里逍遥快活,皇兄心里能过得去?」朱翊镠乐呵呵的说道,皇兄还想偷袭他?想都不要想!

朱翊钧将锄头放好,看着已经深耕过的田亩,满满的都是成就感,或许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当看到田亩不再荒废的那一瞬间,朱翊钧满满的都是心安。

李开芳曾经解过仁,本心安处为仁,朱翊钧的仁,大抵就是这不到十亩,能够看得见的田。

「知道让你来干什么吗?」朱翊钧洗了手,拧开了水壶喝了几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