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爱蒂丝一样……

“你……为什么这么说？”张肃问。

“回答我，我是我吗？”李弈心将咖啡杯抱得更紧，尽管它的热量无法触及她冰冷扭曲的灵魂，“我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恶魔们在里面寄宿着，啃噬着，替换我的想法和记忆。”

“恶魔的灵魂也由记忆和情感构成……”张肃说。

“它们的视野中只能看到智慧生物，因为它们需要摄食灵魂来补充它们自己的情感记忆，就像我现在一样……我的灵魂也在不断燃烧，然后我又吃掉别人的灵魂，脑海被他们的记忆所冲刷。”李弈心喃喃道。

“一定还有东西留下。”张肃说。

“当然，我发现我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重新拼凑自己原来的身份。”李弈心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杀掉了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李弈心’，这样我就能记住我的名字。我杀掉了一个从小在神州长大，自幼志向远大，心存正义的少女，这样我就能记住我最开始的理想。我杀掉那些和我脾气相似的人，这样我能模拟李弈心的原始心理状态。我甚至好几次想过伏击楚湘颜，但是一想到她是你的徒弟，我就罢手了。”

所以啊——张肃。

你现在眼前看到的“李弈心”是一个巨大的缝合魔物。

李弈心厌恨地想着。

憎恨着，憎恨着——不断地生活在厌恶中。

连这副酷肖李弈心的皮囊都是人造的。

是莲雾用她记忆中的李弈心造出来的，她只见过李弈心的脸，又怎么知道她的身体真实比例呢？李弈心看到自己的手脚，并不感到开心，它们都是记忆中那個少女的拙劣仿品……

“也许我要找一个更好的记忆来当‘主控’。”李弈心按着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一个性格更好的灵魂，也许忘掉李弈心的名字，也许，也许拼凑一些更美好的记忆。”

“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呢？”张肃说。

“……什么？”

“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归根结底，也只是‘记忆中的事情’吧。”

“……我……我也不记得了。”李弈心双手按着自己的头，“我怎么知道？”

“如你所说，你杀了许多恶魔，把它们吞噬，恶魔的记忆冲入了你的灵魂，也许只是恶魔的杀戮记忆进入了你的大脑，是它们在残杀无辜，而伱只是被这种思绪给淹没了，于是产生了幻觉，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觉得自己会杀人来弥补自己。”张肃说。

“哈……我没那么好，我肯定没那么好。”李弈心冷笑，“你只是不愿承认我的邪恶而已。你只是不想承认你没有拯救李弈心，你只是拯救了一头恶魔！”

“恶魔怎么会喜欢我？！”张肃反问。

李弈心睁大眼睛，愣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有些慌乱。

“你在……你在说……什么？我明明是……”

张肃打断了李弈心的话。

“五年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杀戮，你的恶魔之魂不停地吸收其他的记忆来补全自己，内心产生困惑是很正常的。但是，哪个恶魔会让你产生这种‘喜欢’的记忆？哪个恶魔会让你愿意帮我做这么多事情？弈心！那么多恶魔的邪念，都没能覆盖你的真实想法！唯一的答案就是——你还是你啊！”张肃指出。

“我——啊……我……我才没有喜欢……”李弈心感觉灵魂都搅成了一团。

张肃身体前倾，越过桌面，吻了一下她冰冷的嘴唇。

李弈心慌乱地睁大眼睛，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闭上。

啊，这种……美好的感觉……仿佛在渗透着灵魂和心。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这样的机会吗？没错，这才是……心底最深处想要的。

李弈心的身体微微颤抖，她说出刚才那些话的时候太恐惧了，她最亲爱的朋友，会因为她变成这样而厌恶地转身离开？会给她打上恐怖恶魔的标签吗？

在煎熬中苦渡了那么久的时光，她觉得唯一能帮她释惑的人只有张肃了。

好庆幸，他到现在也没有放手。

“够、够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李弈心觉得自己无颜如此，故而分开。

“不，一点也不普通，月华的光芒把你塑造成了全天下最有‘女人味’的人了。”张肃说，“爱自己吧。”

“我值得被这样推崇吗……”李弈心喃喃道。

“值得，全都值得。”张肃轻轻擦掉李弈心脸上一滴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泪水。

“我希望我真的强大到能无愧于心地生活……”

“你很优秀！这么厉害，什么能力都有。除了……反应速度可能慢一拍。”张肃迟疑。真正的顶峰战斗中，需要极丰富的经验。

“哼……”李弈心偏转目光。

她眉头紧锁，回忆着生命中最痛苦的时日。

的确她想着张肃，拼命抓住那些短暂又意义重大的回忆。

被成千上万头大魔的恐怖记忆冲刷心灵之后，她仍然本能地想要去找张肃。

在众多真假难辨的记忆中，只有这一点可以确认。

李弈心多多少少重拾了一点希望。

“好了，我明白了。也许我是被弄疯了，仅此而已。”李弈心深呼吸，恢复平静，同时又难免感到羞涩，“我自己也无法断定记忆是真是假。但是没错，你说得对，我想要对你好。这种情绪，肯定不是吞噬恶魔后才会有的，没有恶魔会想对你好！啊，如果我是恶魔，根本不会来找你。啊……你变成了我生存下去的指望了。”

她默默看着张肃。

“你也是，弈心，你也是我生存下去的指望。”张肃凝视她片刻，然后立刻起身，走到李弈心身后。

“干什么？”李弈心忐忑。

“没什么，很快。”张肃迅速地给李弈心编辫子，给她梳一条长马尾，然后回到李弈心对面坐着，左右端详，“能再做一下那个吗？那个——一只手撑着脸，然后头歪一下的那个动作，就你之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