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寺内

郝嬷嬷将随行的人安顿好后，提着一筐碳走进房中，拿着铁夹子添了些新碳，嘴里还不断说着：“并不是上好的金锣碳，委屈夫人和姑娘了！”

杨氏坐在妆奁前，美貌的脸庞有一丝憔悴：“都到了这个时候，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能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郝嬷嬷红了眼眶，怒骂道：“那些丧良心的东西紧盯着我们不放，待到来日定要他们好过！”

阿菓呆坐在窗前，手中的书迟迟没有翻页，思绪万千。没想到还未归京，就惹来凶险。回京后，真不知该如何应对那龙潭虎穴。

这一夜，窗外北风呼啸，连带着屋中的阿菓也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浮现顺意满身是血的模样，还有一群黑衣人手持刀剑，血腥残忍的朝她们袭来。

再睁开眼睛时，天已微亮，大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致，朦胧之间倒是让阿菓有些恍惚。

等到回神，阿菓才发现身旁的床榻空无一人，连余温也没半点儿。

杨氏披着外裳独坐在矮塌上，盯着炭盆中的余灰发愣，听见床塌处的东西，才抬头：“醒了？”

阿菓随手拿起一件棉袄披在身上，起身下床，待走近几步才看清娘亲眼下的乌青，轻声道：“娘，这一夜没睡好吗？”

杨氏扯出一抹笑，招手让阿菓坐到她身旁，又顺手拿起一旁的大麾盖在两人身上，母女二人相偎取暖。

“阿菓，怕不怕？”杨氏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顶。

阿菓往日在岭南也不过是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鲤鱼，顶破了天也是听灵智师太讲些吓人的故事。

可如今别人都把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了！若是往常按阿菓的性子，傲得很，断然不会承认。

可现下窝在杨氏的怀中，迟疑几息，淡淡道：“怕！”

头顶上传来悦耳动听的几声笑音，阿菓不由顺着笑声偏头看向杨氏。

昏暗中，杨氏的脸依旧白皙水嫩，眉黛朱唇，杏眼中恍如一汪深潭秋水般明澈透亮却又带着些破釜沉舟的寒气。竟有些惊心动魄的美感。

阿菓的心没由来的有些慌乱，小心翼翼地轻声唤了声：“娘...”

这一声，让杨氏嘴角的笑意带了些温柔，缓缓道：“你外祖母病逝时，曾告诉我嫁与高门为妇，光是用些小女人的心思是不够的！还要有眼光，有见识，有格局，计谋！如今这句话，娘也交代给你。”

杨氏轻轻抓着阿菓的小手，语气坚定刚毅：“这一遭，咱们若躲过去是老天垂帘。若是...不能，我也要死有所得，让你爹和你哥哥凭借着我的死，令圣上垂怜，在京中站稳脚跟！”

阿菓像是被雷击中般，眼睛瞪的大大的，面色也变得苍白如纸。她知道若是躲不过去，杨氏就得用自身最惨烈的死法，来成为父兄日后在京中博弈的筹码。

杨氏伸手抹去阿菓脸上的泪水，面色平静如水：“到时候，你跟着你卫姨母！不必管我！明白吗？”

阿菓心中如万千重石压身，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不断涌出的泪水，回抱住杨氏，嘶哑道：“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们能平安归京，一定能！”

杨氏没有说话，而是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气，眼神充满了坚决。

天色大亮后，山中浓雾也散去了不少。卫夫人坐在妆奁前，身着绛紫金线绣牡丹花纹的锦衣，头上带了只鎏金红宝石的凤尾簪，华丽异常。

杨氏拿起玉簪挑了一抹朱红色的胭脂，轻点在卫夫人的唇上，嘱咐道：“据说那刺史夫人功利的紧，你要小心些！”

黄铜镜中，卫夫人浓妆艳抹，扫了一眼身后的卫歆与阿菓。握紧杨氏的手，轻声道：“放心！你好好照看孩子们，我去去就回。”

大亮叔早已恭候的门外，卫夫人眉毛一挑，做出一副倨傲的模样，身后还跟着八个丫鬟婆子。配上一身的华美尊贵的装扮，让大清早上香的香客纷纷停足瞩目。

进了大殿，卫夫人便瞅见一贵妇人，琳琅满目的宝石发簪，衣裙上处处金线刺绣，连脚上那双粉色绸缎软底鞋竟都镶了颗拇指大的珍珠。

这位刺史夫人长相虽美艳，这一身沉甸甸的金玉珍珠却把她压的有些俗气，眉目高挑，一看就不好相与。

卫夫人心里有了底，朝大亮叔使了个眼色。

大亮叔会意，提高音量：“这静安寺不比京城，夫人先凑合两日！将军得胜归来怕是又要加功升职，往后必不能委屈了夫人！”

这一通吆喝，那位刺史夫人被引起注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卫夫人，想要探究一二。

卫夫人轻抚发簪，露出淡淡一笑，却又带着三分倨傲：“就你这张巧嘴还能逗我一笑，罢了！就暂住几日，等将军回来吧！”

刺史夫人看着卫夫人头上的发簪炫彩夺目，栩栩如生，定不是凡品。又看她周身衣物是江南最新的刺绣款式，想买都买不到，口口声声又提及将军。心里便翻了琢磨，不由自由的走上前去。

“我家老爷是冀州刺史，不知这位夫人所说的将军是...？”刺史夫人满脸堆着笑。

卫夫人似有诧异，微微挑眉道：“我家老爷是京城四品骠骑将军，卫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