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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矢志复仇 易兰珠虔心练剑(3 / 4)

作品:《七剑下天山

走了两日,三百里路程已过,纳兰悄然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与各位相知在心,愿彼此珍重。”傅青主吩咐众人下马,席地而坐,取出酒与肉脯,替纳兰饯行。桂仲明自冒浣莲回来后,一直未有机会为她表演剑术,这时兴起,解下腾蛟宝剑,笑对纳兰说道:“我舞一趟剑与公子解酒。”剑花一挽,登时将武林失传的达摩剑法施展起来!

群雄中除韩志邦与易兰珠外,其他均未见过,啧啧称奇!正舞到酣畅之处,迎面三骑快马,闪电奔来,忽然勒住。傅青主颇感惊奇。马上三人,一个是中年美妇,一个是五十多岁的汉子,短须如戟,还有一个却是白须飘拂的老道。这三人相貌清奇,神光内蕴,显然都有精湛的武功,傅青主正想招呼,这三人看了一阵,忽然打个眼色,老道与汉子双双向桂仲明冲来,那中年美妇,身手更是矫捷,倏地一纵,一剑就向纳兰容若插下。

傅青主猝不及防,长袖一扬,使出流云飞袖的绝招,卷向敌人皓腕,右掌呼的一声,从袖底掩击出来,美妇人凌空一个筋斗,翻到傅青主背后,刷的一剑,丝毫不缓,继续刺来。傅青主这一瞬间,青钢剑也已出手,反手一剑,将敌人剑锋粘着,拉过一边。美妇趁势一送,剑锋又奔下盘。傅青主暗暗诧异,先不喝问,回剑与她相斗,斗了一阵,美妇人噫了一声,说道:“你是无极派的高手,为何却自甘下流!”傅青主连解三剑,微笑说道:“你是武当派高手,为何说话这样无礼!”美妇人怒道:“你戴汉人衣冠,却保护鞑子,羞也不羞?”转瞬之间,又刺了几剑。

那边厢桂仲明也和两个敌手,杀得难分难解。那白须老道功力深湛,桂仲明剑尖触处,只觉一股大力反击过来,那短须如戟的汉子,剑法也极精妙。桂仲明仗着达摩怪招和腾蛟宝剑,才堪堪打成平手。那两人辈分很高,给一个后生小子敌住,又惊又恼,双剑左右展开,着着进迫。桂仲明觉两人功力,竟似不在齐真君之下,斗了一阵,额头已是见汗。

易兰珠见敌人个个武功高强,傅青主以一敌一,还略占上风,桂仲明以一敌二,竟是露出败象,不假思索,短剑一翻,就向那老道刺去。老道长剑一卷,没有卷着,易兰珠的剑招,已如长江浪涌,滚滚而上,斗了三五十招,那老道已被迫后退。易兰珠正待追击,老道横剑一封,潜运内力把易兰珠震出两步,高声叫道:“你这女娃子是白发魔女的什么人?”

傅青主长袖一挥,把那中年美妇也迫出两步,接声说道:“三位武当派高手请了!敢问你们与卓大侠是如何称呼?”白须老道见傅青主如此功力,不敢怠慢,拱手说道:“卓大侠是我们师兄,转请尊驾大名。”傅青主报了姓名,三人都吃了一惊,奇怪名满天下的一派宗师、神医傅青主,却与满洲贵官同在一处喝酒。傅青主又指着易兰珠道:“她是晦明禅师的再传弟子,又是女英雄飞红巾的干女儿,故此也得了白发魔女独门剑法的真传。”老道赞道:“怪不得剑法如此凌厉,我与晦明禅师缘悭一面,今日得见他的嫡传剑法也算大开眼界。”

这三人是从湖北来的。那白须老道名唤玄真,是卓一航师叔黄叶道人的弟子,现在是武当派的掌门,那中年美妇名唤何绿华,是卓一航另一位师叔白石道人未出家时生下的女儿,那五十多岁的汉子乃是她的丈夫。她今年也近五十,只因驻颜有术,所以看来尚是美艳动人。卓一航数十年前曾是武当派掌门,年纪比师叔们小不了多少,却比师弟年长许多。卓一航自抛弃掌门位子,隐居天山之后,武当门下还时时想迎他回来,二十多年前,杨云骢还在回疆的时候,何绿华就曾独上天山找寻过卓一航,而且曾因此加重了白发魔女的误会。

卓一航死后许久,武当门下才知讯息。后来又听西藏喇嘛僧传出,达摩秘笈已重现世间。这达摩秘笈乃是他们武当派失传的镇山宝典,凡是武当门下,都奉有遗命找寻。因此掌门人玄真亲率师弟师妹,远至西藏,准备访得下落后,再上天山把卓一航的骸骨迎回武当山安葬。不料到西藏不久,清军大举侵入,布达拉寺也被允禵占作总部。三人不知边境已被封锁,废然南返,谁知无巧不巧,途中碰见桂仲明舞剑,他们认得五六个招式,正是他们武当远祖靠记忆传下来的达摩剑式,又见纳兰容若和清宫卫士也在那儿,因此不问皂白,立刻动手。另一方面,玄真也是想试试达摩剑法的威力。

两面把话说开,玄真知道傅青主一派宗师,素来不打诳语,他虽不肯揭露纳兰身份,但这样维护纳兰,其中必有道理,也不便再加追究。纳兰知道这三人要上天山,微微笑道:“边境大军云集,锁得水泄不通,道长剑法虽高,只恐不易闯过!”玄真瞋目怒道:“我们三人拼血溅黄沙,最少也能杀死百数十个胡狗!”张承斌面色大变,纳兰却不以为忤,仍然笑道:“两败俱伤,这又何必?如道长不以为嫌,在回程时,我带诸位过去便算了。你们认是游方道士,不会有什么事的。”傅青主悄悄对玄真道:“这位是好朋友,我劝道兄还是领他的情吧!”玄真大感惊异,他见纳兰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不觉减了几分敌意,当下不再言语。傅青主正想举手道别,玄真忽然指桂仲明道:“这位小哥,暂请留下。”桂仲明怒道:“什么?凭什么给你留下?”冒浣莲忽悄悄地在他耳边说道:“他们是你的师叔,休得无礼!”桂仲明一怔,尴尬已极。这才想起自己学了达摩秘笈,已算武当弟子,只好过来,向玄真等唱了一个喏,叫声“师叔”。玄真诧道:“你是卓一航的关门弟子吧?”桂仲明摇摇头道:“不是!”说了之后,自觉不安,又点点头道:“也算得是!”玄真皱眉道:“这是怎么说法?”韩志邦在旁道:“他是辛龙子遗命要我代卓大侠收徒的!”玄真瞪了韩志邦一眼,说道:“你又是什么人?你是本门的弟子吗?”韩志邦也摇了摇头,冒浣莲忙过来解说,好不容易,说了半天才说清楚,玄真非常不快。他们武当一派,素重尊卑之分,不料今日初会,两个师叔竟自合战师侄不下,而桂仲明又毫不以尊长之礼相见,好像并不想承认他是师叔一样。玄真当着傅青主等人之面,不便发作,问道:“你是不是另有要事?”桂仲明笑道:“当然有要事啦,不然谁还冒险远到西藏?”玄真绷着脸道:“那么给你一个月期限,你事情完后,就到天山骆驼峰来,将你师父的骸骨迁葬。”桂仲明愕然不知置答,玄真板着脸道:“我虽不才,忝任武当掌门,你是本门弟子,应该懂得规矩。”傅青主急替桂仲明解围道:“他还是初出道的雏儿,年轻率直,道兄是他本门尊长,谅也不会见怪。到期我叫他到天山去听道兄教训便是了!”桂仲明这才傻虎虎地说道:“师叔你不必客气,现在来不及,将来你好好教训。”玄真“哼”了一声,举手便向傅青主道别。

纳兰容若与冒浣莲分别,十分不舍,当着众人,不能表露,强自抑压,无限悲酸。回马之后,一路黯然,张承斌等不敢发问,何绿华虽是女流,生性豪爽,喜开玩笑,当下逗纳兰道:“喂,你这小哥儿愁什么呀?”纳兰眼泪潸然而下,在马背上曼声吟道:

身向云山那畔行?北风吹断马嘶声,深秋远塞若为情。一抹晚烟荒戍垒,半竿斜日旧关城,古今幽恨几时平?

万里阴山万里沙,谁将绿鬓斗霜华,年来强半在天涯。魂梦不离金屈戍,画图亲展玉鸦叉,生怜瘦减一分花。

众人中何绿华颇解诗词,一听之下,顿然一惊,急忙问道:“莫非你就是满洲词人纳兰容若?”张承斌冷冷道:“你也知道我们公子的大名?”玄真怒道:“你们胡人中,只有此人还勉强算是好人?你算什么?”手肘一撞,把张承斌撞下马来。卫士们大怒,纳兰容若与何绿华急忙两边劝止。

纳兰容若一行人等,回到清军驻地,前哨戍卒,急忙飞骑回报,纳兰容若对玄真道:“你们可以去了!”玄真等三人上马去后,再过片到,大营中已派出神策营健卒,迎纳兰回营,伴纳兰回来的四个卫士,打个眼色,另约了五六个同伴,跨上骏马,向南驰去。张承斌知道他们气那老道不过,此去必然是想留难他们,也不作声,还替他们在纳兰之前遮掩。

玄真等驰出十余二十里,已出边境的封锁线外,忽听得背后铁蹄得得,马铃叮当,回头一望,只见十数骑健马,如飞追到。玄真冷笑一声,拔剑在手,为首的卫士喝道:“恶道留下!”玄真反手一剑,又疾又准,登时把那名卫士胳膊刺伤。众卫士一涌而上,把三人围了起来,这些卫士,虽然也是大内高手,却如何敌得他们?战了片刻,又有三人中剑落马,余人落荒逃走,玄真长啸一声,得意之极,捻须说道:“就让他们走吧!”话声未了,忽然那名卫士,自马上倒撞下来。玄真吃了一惊,只贝山岗乱石丛中,走出一个红衣少女和一个白面书生。那少女格格地笑个不停,说道:“这位道爷,剑法精彩极啦,可惜还不够狠!”玄真眼珠一翻,冷冷问道:“这样说来,姑娘一定是个大行家了?”红衣少女一笑不答,却指着那几名卫士道:“我替你们把敌人全歼灭了,你们谢也不谢一声,倒考较起我的剑法来了!”玄真是一派掌门,如何吃得这口闷气,利剑一提,朗声说道:“我们的剑法不行,以致敌人漏网,惭愧得很。既承你姑娘指点,我老道不知好坏,还想请教几招。”那白面书生瞧了红衣少女一眼,似颇疑惑,红衣少女笑道:“你不必管,看看热闹吧。”长剑一指,笑道:“请恕小辈无礼。”玄真道:“发招吧!”玄真心中,虽因红衣少女适才潜用暗器,举手之间,便将五名卫士一道击落,有所心惊,但他自恃几十年功力,又是武林正宗的掌门,还真不把红衣少女放在心上。他是立心试招,想惩戒惩戒这狂妄的“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