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露了尾巴不要紧，折腾得越厉害，就越逃不过捕鱼者的眼睛。

秋试暂告一段落，紫珑那日在御书房给了宋大人和两位大人指示，让他们深入调查之后，这两天朝堂上气氛明显有些不太一样了。

一些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官员皆开始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下朝之后出了宫，连酒楼茶馆和勾栏之地都不由跑得勤了些。

宫里的纪初阳似乎也嗅到了某种不太寻常的气息，这一日在紫宸宫伺候公主时，不经意地开口问道：“主子这两天是在调查什么人吗？”

紫珑闻言倒也没有隐瞒，语气淡淡：“大树里出现了蛀虫，就该及时清理，没什么大事发生。”

纪初阳淡笑：“自打进了后宫，为了谨守后宫侍君的规矩，我都没敢出去打探，所以最近消息闭塞了许多。”

“侍君是侍君，伴读是伴读。”紫珑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本宫也没说你做了侍君之后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只要心里没鬼，你想查什么查什么。”

纪初阳声音温软了些，像是在撒娇：“比起自己费心去查，我更想听主子亲口告诉我。”

紫珑嗤笑：“你是不是颠倒了身份职责？朝中出现异常，不应该是你早早发现不对，然后查出真相放在本宫面前吗？现在却要本宫来告诉你问题所在，那本宫要你这个伴读做什么？”

气氛的转变似乎只在刹那间。

方才还软语旖旎，眨眼言语中就夹了刀。

纪初阳心下一凛，悄然觑着紫珑的脸色，分不清这句是假意的斥责还是真觉得他失了职。

然而紫珑表情平静异常，辨不清喜怒，让他心里一时也没底，只得乖乖地起身跪了下来：“初阳失职，请主子责罚。”

紫珑不知是真生气，还是故意存了教训他的心思，闻言也没再理会，只淡淡道：“青鸾，俞尘现在在干什么？”

青鸾回道：“俞侍君一直待在云台殿，主子可是要见他？”

“让他过来一趟。”

“是。”

纪初阳沉默垂眸，心下捉摸不透紫珑的想法，可此时伴随着这一阵沉默，他心头隐隐生出一种古怪的不安来，像是有什么事情已经脱出了他的掌控。

紫珑也没说什么，安静地翻看着手里的卷宗，情报，奏折。

殿内一时沉寂如雪。

直到俞尘的到来才打破了这份沉寂：“臣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紫珑抬眸，看着跟纪初阳并列而跪的俞尘，语气波澜不惊：“俞尘，你进宫几个月了？”

这个问题听着像是闲聊，可此时这般口吻，却又偏偏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纪初阳心头微沉。

“回禀公主殿下，臣已经进宫四个月。”

“本宫对你如何？”

“公主殿下对臣恩宠有加，臣心中感激公主殿下。”

“感激本宫？”紫珑淡淡一笑，“你到底是真心感谢本宫，还是存着利用欺瞒本宫的心思？”

这句话显然就是质问了，而帝王或者储君的质问从来不是毛毛雨，而是带着千斤压顶的分量，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心惊胆战。

“臣不敢，请公主殿下明察。”俞尘垂眸，“臣不知自己做了何事让公主殿下不悦，若真是臣的过失，臣甘受公主殿下处置。”

纪初阳显然没料到紫珑让俞尘过来是为了问罪，思及他最近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也不过是跟俞家有关，眉心不自觉地拢了拢。

俞尘不是说他那份试题是得到公主允许的吗？难道他骗了他？

紫珑其实根本不知道试题泄露的事情？

“最近你跟俞尚书来往挺密切？”

俞尘沉默片刻，似是在思索着紫珑这句话里的意思，须臾，缓缓摇头：“除了夫人身子违和那日，公主殿下给了臣半日假期，臣回了一趟尚书府之外，跟父亲并未有过其他的联系。”

顿了顿，“臣清楚宫里的规矩，就算是亲生父子也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不得公主允许，臣绝不敢私自会见父亲，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是吗？”紫珑淡笑，放下手里的折子，身体漫不经心地靠在锦榻上，“本宫刚收到一份弹劾的折子……你们俩要不要猜一下，这份折子是弹劾谁的？”

弹劾？

纪初阳心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俞尘，面上表情却是带着一丝丝狐疑，看起来像是一副茫然迷惘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俞尘始终低着头，神色淡淡：“臣猜不出来。”

“秋试的结果出来了，有些学识出众的考生在这一次秋试中脱颖而出，前三甲的学子本宫都看了一下，打算三日之后召见，看看这些学子都是何等出众的文采品貌。”紫珑淡道，“原本被刷下去的直接落了榜也就算了，可主考官阅卷过程中发现了一份特殊的卷子，而这份卷子的主人属于你的弟弟，俞飞。”

纪初阳脸色骤变，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仍然无法阻挡此时骤然笼罩下来的压力和不安。

“回禀公主殿下，臣不太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俞尘面上却没有丝毫慌乱，始终不卑不亢，“请公主殿下明示。”

“通过几位主考官大人和本宫的一致判定，俞飞这份卷子存在着舞弊行为。”紫珑淡道，“虽然他没能中榜，却不能否认这其中存在让本宫和各位考官大人无法容忍的违反乱纪行为，是对其他学子的不公平。”

纪初阳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居然真的暴露了，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白费了一番苦心，最终不但没有中榜，反而暴露了舞弊的行为。

然而太过紧张之后，他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俞尚书不会蠢到把他暴露出来，就算真要推个人出来挡罪，那么这个人也一定是俞尘而不是他。

“舞弊？”俞尘显然感到意外，“臣对此事并不知情，俞飞他……是舞弊是当场被考官抓了现行？”

“本宫方才已经说了，是卷子的异常。”紫珑语气淡淡，“他的答题水平非常有问题，本宫和各位大人一致确定，在进入考场之前有人给他泄了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