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迟钝到以为紫珑这番话是在说韩云溪。

世家贵女的贵。

方才范依依已经说了，韩云溪就是一只飞上枝头却还没能成为凤凰的麻雀，粪沟里出来的玩意儿，没名没分地跟着谢家大公子，以色侍人，连个侍妾都不如，还敢堂而皇之地到这种场合来，也不嫌丢人。

以色侍人的侍妾，没名没分。

所以紫珑所说的世家贵女当然不是指她，而是在说傅雪和范依依。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紫珑却敢公然指责傅雪和范依依？

她的勇气和底气从何而来？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紫珑淡道，“在座的各位身份皆显赫，不管是范家姑娘还是傅家姑娘，以及其他几位我还不认识的各位姑娘们，个个出身显赫富贵，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才担得上一个名门贵女的名头。”

傅雪抿唇，冷冷地看着她。

小姑娘神色淡然平静，语气像是陈述事实一般波澜不惊，不夹杂任何情绪波动，可说出口的话却似自带一股威压，让人无从辩驳。

席间众位女子一时都没有说话，可她们都不是蠢货，自然听出了她这番言语下的真正含义。

“出身名门贵族的孩子，教养比之普通百姓定然是好上百倍千倍，礼仪规范，气度涵养，必是打小就受到了严苛要求，熟读《闺训》和《四书五经》，所以圣人教授的道德礼仪，各位应该都了然于心。”

“谢紫珑。”傅雪表情阴鸷，声音沉冷如冰，“你是在教训我们？”

“谢姑娘不是这个意思。”杜蓁蓁连忙开口打了圆场，“傅姑娘别误——”

“谢姑娘分明就是在帮韩云溪说话。”范依依微眯着眼，看着紫珑的眼神有些居高临下，透着轻视，“你是不是觉得韩云溪的所作所为深得你心，而你也正存着这样的心思，所以才帮她说话？”

这意思俨然是在说，谢紫珑因仗着一层救命之恩，打算近水楼台先攀上镇陵王府世子了。

在座的少女看着紫珑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异样。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姬彤脸色微怒，“范依依，谢姑娘才十二岁，你别把什么龌龊想法都往她身上扣。”

“是我往她身上扣吗？”范依依冷笑，“你不妨问问她是不是有这个意思。”

“范依依。”杜蓁蓁皱眉，语气多了几分不悦，“谢姑娘不是这样的人，请注意你的言辞。”

范依依冷哼。

紫珑敛眸喝了口酸梅汁，语气淡得听不出一丝烟火气：“韩姑娘跟我同是天枢班的学子，也算同窗一场。她之前做过什么我并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可傅姑娘和范姑娘所言，我却听得真真切切。”

“小贱蹄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们还不能说？”范依依柳眉一竖，依然是一副鄙夷的口气，“她今天敢来这里，就是送来门来让我们看不起的。”

“范姑娘看不起谁是你的自由。”紫珑抬眸，漆黑的瞳眸里色泽清淡如水，“我已经说了，韩姑娘所作所为我并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但各位今天是来参加镇陵王府的宴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各位展现出来的应该是世家良好的教养和风度，而不是跟市井泼妇一样，言语粗俗，毫无顾忌的谩骂于人。”

“你说谁言语粗俗？”范依依站起身，双眼喷火地瞪着她，“谢紫珑，别以为你救过世子的命，就可以在这里大放厥词！”

空气像是一瞬间凝滞绷紧，如搭在弓上的箭矢，一触即发。

众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便是连一旁伺候的侍女们，此时也纷纷色变，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恨不得马上远离战火。

然而，静寂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众位少女齐齐转头，眸光不善地看向罪魁祸首。

傅雪和范依依的脸色都很难看，其他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在场的却无一人能辩驳。

事实上，谢紫珑自始至终并没有指名道谢地指责谁，她只是说了一个再正确不过的事实。

她不是在维护韩云溪——即便是在维护，却也没有哪句话是向着韩云溪说的。

“都消消火儿。”姬彤开口，“没必要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事情大动肝火。谢姑娘说的也对，世家贵女就算不完全遵从三从四德，最起码也该具备优雅端庄的风范，气度涵养应该符合自己的身份才是。”

当着众人的面，一口一个“小贱蹄子”，“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直言骂她以色侍人——虽韩云溪以色侍人是事实，上不得台面也是事实。

可这些话出自大家闺秀的口中，虽是在指责韩云熙的行为，却也的的确确泄露了自己的短处，失了教养。

难免落人口实。

“谢姑娘姓谢，恰好少宇也姓谢，你们算是同出一脉，只是不知谢姑娘是来自哪个谢家？”傅雪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抬眸看着紫珑，“奚州九城貌似只有阳城的谢家算得上世家大族。”

紫珑淡淡开口：“阳城的谢家貌似一直打着琅州谢家旁支的名义在发展，可据我所知，琅州谢家家主这一脉并无旁支。”

此言一出，傅雪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紫珑道：“我的话很难懂？”

傅雪双眼盯着紫珑的小脸，良久才缓缓道：“谢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傅姑娘不必知道。”紫珑道，“你只要知道自己是谁就行。”

话音落下，空气又是一凝。

在座的千金小姐们忍不住打量着紫珑，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敢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是因为年纪小，所以无知无畏？

“谢姑娘容貌生得美，这通身的气质看着也高贵。”坐在傅雪身边的一个姑娘唇角带着笑意，温和端庄地开口，“不知谢姑娘对琴棋书画可有涉猎？”

紫珑瞥了她一眼：“还行。”

“傅雪琴技不错，依依画工精湛，我对棋略有研究。”她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沉静温婉，“初次见面，谢姑娘是否有兴趣选一样与我们切磋切磋，权当是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