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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蒙心祝由(1 / 5)

作品:《大唐扶龙传

调露二年(680年),春末时分,天皇天后同治大唐,天下太平。

洛阳南市千肆,有个隐秘之处名叫“鬼街”,其中售卖之物千奇百怪,奇花异草、兽爪鸟喙,甚至还有人眼人皮。而今日,鬼街之中格外热闹,竟是有人带了一枚仙丹来此地出手。

王元宝乃是家中独子,家里开了间裁缝铺,日子过得倒也殷实。只是前些日子父亲不知为何患上了一种怪病,郎中找了七八个,要么就是无计可施,要么就是随手甩个无用方子走人。眼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精神头也一日不如一日,胖乎乎的王元宝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体重也瘦了好几两,直到有天偶然听说南市之中藏有鬼街,其中有人在卖仙药。

都说酒壮人胆,听到消息后,王元宝喝了二两小酒,不顾父亲劝阻,居然真就单枪匹马地杀入了鬼街。

出乎意料的是,所谓仙药不过是一枚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药丸,通体呈深红之色,嗅起来带着一股非比寻常的甜香之气。至于卖药的人则穿了一身白袍,面容也藏在白色兜帽之下,看起来神神秘秘。但也并未让人觉得有多么奇怪,毕竟鬼街中人大多都是这类打扮。

白袍卖家开口说话,声音清澈,带着一股让人情不自禁去倾听的魔性:“这枚仙丹源自蓬莱,说起蓬莱你们可能不熟,但说起秦始皇一生苦苦追寻的长生不老药你们肯定听过……”

听白袍人说了半天,王元宝将信将疑,心想:既然有这种神药,为何始皇帝不自己吃了?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个粗犷汉子声若洪钟地说道:“啰啰唆唆没完没了,这仙丹五十贯钱爷爷要了!”

白袍人听后微微一笑,“也罢,想必这位兄台必定是位有眼界的高人。这仙丹只此一枚,今日便卖给……”

旁边有人一听仙丹这就卖出去了,顿时大急,吼道:“且慢,我出六十贯!”

“徐瘸子你半只脚都过奈何桥了,还跟爷爷抢仙丹干什么!”

“你懂个屁,有了这仙丹,老夫不仅断腿能长出来,连迈进阴曹地府的那只脚也能收回来!”

“我呸,这药爷爷势在必得,七十贯!”

“我出八十贯!”

王元宝目瞪口呆,听着那节节攀升的价格,看着周围人一脸狂热,忽然觉得这仙丹应该不会作假,不然这么多人肯定早就识破了卖家的阴谋。

“一百贯!”

“我出一百零一贯!”

王元宝眉头拧巴在一起,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倘若那仙丹是真的,自家父亲就有救了,可这一百贯小数目,真要花出去还是有些心疼。结果几个眨眼的工夫,仙丹的报价又高了不少。

“一百九十贯!”

“爷爷和你们拼了,二百贯!”大汉气得一跺脚,仿佛地面都抖了三抖。

从五十贯到二百贯,仙丹的价格翻了数番,但也到了尽头。这次再没有人往上抬价,大汉冷哼一声,虎目扫过王元宝,带着轻蔑之意。

眼看着白袍人就要将仙丹交给大汉,王元宝一咬牙,狠下心来喊道:“我出三百?贯!”

此价一出,顿时无人作声。不过鬼街的买卖向来讲究一锤定音,既然王元宝出了价,就再也没了反悔余地。

“我随身带不了那么多钱,这块家传玉佩先放在你这里做个抵押如何?”王元宝从腰间解下一块成色上佳的云纹玉佩。

白袍人眼前一亮,点头道:“也好,既然如此,仙丹你先拿去救人吧,稍后我自会去贵府取钱。”

王元宝颤颤悠悠地用玉佩换过仙丹,然后将其揣在心口,一想到父亲能够健健康康,这心里便热乎乎的。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浑浑噩噩的王元宝已经记不大清了。他只记得鬼街阴森森的,周围人看向他的眼神大都不善,仿佛盯着一头嗷嗷待宰的肥豚。王元宝越走越急,路上还摔了一跤,衣衫破了不说,脸上都挂了彩。

王元宝一路跌跌撞撞,身后隐约有人跟踪。他回到家后,立刻冲到父亲床前,跪在地上说道:“父亲,孩儿为您求来了仙丹,您吃了之后病一定……”

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开口打断,声音虚弱,“我都知道了,老仆怕你出事,一直在暗中护着你呢。他把你的事全都跟我说了,三百贯买粒仙丹,居然还用家传的玉佩做抵押!你啊,简直胡闹!”

王元宝取出仙丹,眼中含泪,“以往是孩儿不孝,忙着赚钱,忽略了父亲的感受。前些日子父亲倒下的时候,孩儿终于明白,比起您老人家的健康,什么钱财通通不重要。从今往后,只要您身体安康,孩儿一定常常侍奉在您左右。”

老爷子已是老泪纵横,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儿子的服侍下将仙丹一口吃掉。许是这仙丹真有奇效,老人家的脸色居然顿时红润了许多。

而后父子二人又说了许多贴心话,渐渐地倦意涌上老人心头,眼睛一闭,老人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王元宝为父亲掖好被角,悄悄离开了屋子。他拭去眼角泪痕,径直向着自家宅子门外走去。

想不到在门外,身穿白袍的神秘人负手而立,仰头望天,看样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王元宝恭敬地说道:“张先生果然守信。”

白袍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摘下兜帽,露出真实面容,居然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他的眸子极亮,笑容中带着三分老到七分天真,让人一看便会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

张先生微笑着问道:“老人家可好些了?”

王元宝答道:“好多了,与我说了许多话,脸色也好了不少。”

“那我就放心了。”少年从怀中掏出玉佩,原封不动地递了回去。

王元宝接过玉佩,随后取出一贯钱递给少年,只是脸上神情变了又变,似乎有话想说,犹豫许久之后终于咬牙说道:“张先生,您一枚山楂丸卖一贯是不是太贵了些?”

少年一抖衣袖,那一贯钱不知道被藏到了哪里,瞬间消失不见。面对王元宝的讨价还价,他不慌不忙,仍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第一,在你看来那枚仙药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山楂丸而已,但在我的咒力加持之下,已然成了仙丹。再说了,你明明喊的是三百贯,其实却只花了一贯,这简直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第二,祝由之术治病救人向来分文不取。你那一贯钱给的不是我,而是我家祖师爷,这个咱俩要说明白,免得坏了我的名声。”

王元宝才不管这笔钱到底给了谁,面露难色道:“要不……五百文?”

少年翻脸如翻书,气呼呼地说道:“休想!你以为我雇了一大堆人在鬼街跟你演戏,硬是把山楂丸说成仙丹很容易啊!”

“真不能便宜些了?”

“不可能!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心诚则灵丸乃是历经七七四十九天由我亲手炼制而成,虽然不是真的仙丹,但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山楂丸子。你这般反复无常,当心药效失灵!”

王元宝慨然一叹,“罢了,之前找了许多庸医都没能治好父亲。张先生的祝由之术虽然贵些,但也值得了。”

少年一抖衣袖,长发不羁于风中轻摇,“对令尊而言,再灵验的丹药符咒也比不上子孙承欢膝下。我言尽于此,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少年伴着春风离去。王元宝怔怔地看了许久张先生的背影,表情先是疑惑,显然不明白张先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突然,一道灵光闪过,王元宝猛地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时他仍是孩童,患了风寒之症。因为父亲在外行商,家里只有老仆,他又是煎药,又是喂药,可王元宝却始终没有好转迹象,直到有天父亲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亲手喂了他一碗水,风寒居然不药而愈。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碗水的滋味,如闷热傍晚的一缕清风,沁入心脾。

王元宝似懂非懂,眼眶有些发热,他冲着张先生离去的方向行了一礼,随后便赶紧转身回了宅子,想着好好陪伴父亲一番。

许是感到身后传来的目光已经不见,方才还春风得意仿佛得道高人的少年顿时面目一新,只见他咧嘴露出几颗牙齿,眼睛笑得眯成了两道月牙,每走一步,便从白袍里传出一阵悦耳的铜钱声,“一贯钱啊一贯钱,哈哈!”

青石路,杨枝簌簌。

白袍少年伴着春风前行,脸上带着笑意,说不尽的潇洒。

少年正盘算着今日去哪里好好消遣一番,忽然看到有一人影正由远处走来。

那人一袭黑衣,腰间佩刀,刀身细长,尽管锋芒锁于刀鞘之中,却依然透着几分压?抑。

他缓缓向少年走来,在两人距离约莫十步远的时候突然停下,说道:“一粒山楂丸卖了足足一贯,张少白你可真有出息!”

白袍见到黑衣,顿时如临大敌,双手紧张地护着腰间,“茅一川!又是你这棺材脸,小爷在哪儿你就在哪儿。这洛阳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你却偏偏咬着我不放!”

少年名叫张少白,对面的人则叫茅一川,乃是洛阳县衙的人。这两人一个眉清目秀,一个横眉冷眼,之前已经打过数次交道,每次都是难解难分。

茅一川冷着脸说道:“我公务繁忙,若不是有人告你涉嫌欺诈,我是懒得理会你的。”

张少白心思流转,顿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明白了。他和王元宝演了一出三百贯买仙丹的好戏,目的是把假药做成真药,治好老爷子的怪病。但这期间王元宝要将传家玉佩抵押给张先生,他定是不放心,于是把此事告上了衙门,这才引来了茅一川。若是张少白想要带着玉佩跑路,那必定是跑不了的。

想到这里,他啐道:“王元宝这个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