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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牝鸡司晨(1 / 4)

作品:《大唐扶龙传

仅此而已,茅一川把这四个字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落在张少白耳中却重逾千斤。

他和茅一川算不上至交好友,只打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道。即便如此,张少白深知茅一川内里是个极度骄傲的人,他有着属于自己的做人准则,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他改变。这一点两人其实是有些相似的,所以才会有那么一丁点的惺惺相惜。

如今他居然放下身段,直接说有事相求,那就说明他肯定遇到了难题,而他的请求也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想到这些,张少白果断说道:“不帮!”

茅一川似乎早就料到张少白会这样回答,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只是低声说道:“五年前,太子弘离奇暴毙于东都洛阳。”

张少白眸中有光,亮得瘆人,“你什么意思?”

茅一川语气平缓,语速不紧不慢,“事发之后,太医署的咒禁博士因办事不力下了大狱,而后死得不明不白。”

“是啊,不明不白……”

“如果我没记错,咒禁博士名叫张云清。”

张少白闻言深深吸气,努力平复心情,但攥紧的双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世人都说太子弘乃是死于鬼祟之事,而张云清身为当时最擅祝由之人,居然都对案子无可奈何,只可能有两个原因。其一,害死太子弘的那股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张云清都对付不了。其二,张云清作为祝由传人,本身就和太子弘之死有所牵连。”

茅一川继续说道:“张少白,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逃过那场大火的。不过既然你现在活着,而且还来到了洛阳城,就会有很多人在暗中盯着你。包括薛家找你治病,看中的也不是你张少白,而是张氏一脉的祝由之术。”

“我知道,所以我要治好很多人,我要重振张家的祝由之术,我还要查清当年的真?相。”

“可是这条路并不好走,事到如今太子弘之死仍是皇家秘辛,至于你们张家为何惨遭劫难更是无人知晓。你这次来洛阳,或许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些,就会先把自己的小命也丢了进去。”

张少白松开紧攥成拳的双手,指尖仍有些发白,他说:“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茅一川盯着面前白袍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帮我,我也帮你。”

张少白摇了摇头:“你把我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可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能让你知道的,终归会让你知道。你现在只需要明白一点:我和你一样,都是对真相异常执着的人。”

白袍和黑衣四目相对,展开了一场看不见的交锋。此时天色已晚,天空仿佛蒙了一层黑纱,一下子便暗了下来。有了黑夜的帮助,最终黑衣稍占上风。

张少白瞪了半天眼睛,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吧,你要我帮什么忙?”

茅一川也仿佛松了口气:“昨日,舞女灼灼于温柔坊坠亡,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话音刚落,一只碗便坠地了。天天赶紧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只是脸上的泪珠不停落下,和那些没人吃的黑面条混在一起。

张少白回答:“当然知道,而且灼灼的背上还显现出了‘牝鸡司晨,天下大乱’八个大字。”

“没错,若是没有这八个字,她的死也不至于搅动整个洛阳,可那八个字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沉重。”

“如今天皇天后同治大唐,看似两者相辅相成,但其中有多少钩心斗角只有自己知道,”张少白戏谑道,“牝鸡司晨……恐怕武后现在已经坐立难安了吧。”

茅一川点头:“不少官员士大夫早就认为武后插手政事有违祖制,现在已经借着此事陆续发难。原本灼灼的案子只是交给洛阳地方的县衙处理,今天便又转给了刑部。”

张少白摆了摆手,“你凭什么认为我有办法破了这桩案子?”

“在场有很多人目睹灼灼坠亡,说她貌似失了神智。刑部的人已经查勘过桃夭楼,并未找到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这般看来灼灼要么是自杀,要么是失误……也可能是中了邪。”

“嘿嘿,居然能从你口中听到‘中邪’二字,看来你们是真的拿这个案子没有办?法。”

茅一川说:“此案疑点众多,一个是捡了灼灼铃铛的许见鸿,据说他回家之后便重病不起,终日疯疯癫癫的,嘴里一直念叨着灼灼。另一个则是灼灼的妹妹,名为夭夭,灼灼死前只和她有过接触,或许留下了些许线索。”

“啪嗒!”又有一只碗壮烈牺牲。

张少白没好气地喊道:“家里总共两只碗,你全都打坏了拿什么吃饭,明儿就给你买只出家人化缘用的铜钵,让你总是摔摔摔!”

茅一川对杂事毫不在乎,又说:“可是在灼灼死后,夭夭便不知所终,似乎是遭人追杀,这更加说明灼灼之死大有蹊跷。当务之急,是找到夭夭并且保证她的安全,其次是治好捡了铃铛的许见鸿,他或许知道一些事情。当然,如果你能直接找出灼灼的死因,以及背上八个字为何凭空出现那就更好了。”

这边刚说完,天天突然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不停地磕头。

“民女夭夭,求两位恩人找出谋害姐姐的真凶。”

茅一川早已看穿天天身份,站在原地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张少白则看着心疼,赶紧把少女拉了起来,埋怨道:“夭什么夭,记住你叫天天,是我表妹。”

天天知道张少白这是要她隐瞒身份,以免引起那些恶徒的注意,于是抽泣着点了点?头。

张少白转而问茅一川:“你早就知道她逃到我这里了?”

茅一川摇头:“我也是刚刚知道,看来老天都认为这个案子应该找你帮忙,把最关键的线索全都给了你。”

“屁,这哪里是什么线索,压根就是个大麻烦!”

天天抓着张少白的衣袖,泪水涟涟。

茅一川罕见地说了句安慰人的话:“还请放心,我定会找出真凶。”

天天一听泪水顿时止住,攥着衣袖的手也立刻松开,看向茅一川的眼神中满是崇?拜。

张少白用两声咳嗽来表达不满,可惜没人理会。

茅一川问道:“你应该是最清楚案发当日状况的人吧,能否仔细描述一下?”

天天努力地回忆着,她记得那天温柔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台上只有跳舞的姐姐,台下距离最近的是一众乐师,那些乐师大多专心致志地演奏曲子,自己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姐一举一动,这样才好击鼓配合拍子。

后来,姐姐不小心扔出去一枚铃铛,再后来,姐姐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物,打着胡旋儿坠了下来。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灼灼坠落的画面仍历历在目,天天的身躯情不自禁地打着战,声音中也带着哭腔。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这才止住了眼泪。

待到天天说完,茅一川又问:“除了灼灼,你还有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人或事?”

天天摇头,“没有……但是姐姐死前曾对我说过四个字。”

“她说了什么?”

“其中两个字是快逃,还有两个字貌似是……龟车。”

茅一川紧皱眉头:“龟车?”

张少白更正道:“是鬼车。”

茅一川和天天全都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一种不祥之兆,鬼车一现,小则家宅不宁,大则天下纷乱。”

茅一川冷声说道:“又是天下大乱的征兆!”

张少白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关于鬼车的传闻极少,只有少数古老家族才听说过,这东西又叫‘九罗鬼车’,还有一种说法,说它是上古时期的姑获鸟。”

茅一川说:“这世上当真有鬼车?”

“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我之所以知道鬼车,还是因为一段故事。”

茅一川和天天顿时把心思全都转到了张少白身上,少年郎明显很享受这种感觉,悠悠讲了起来。

传说有一个怪人,他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每次遇见生人就会瑟瑟发抖。后来这个怪人为了逃避外面的世界,便隐居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整日捕鱼、劈柴,自给自足倒也活得自在无比。

有天他在林子里射杀了一头长脖子巨鸟,还找到了巨鸟的巢穴,没想到里面有九只小家伙嗷嗷待哺。或许是因为寂寞太久,怪人把九只鸟儿带回了自己的家中,每日悉心照料,居然把它们养大了。

那九只鸟儿也非凡物,竟然还会模仿人语。它们本身并不会说话,但是怪人每说一句,它们便会学上一句。怪人开心不已,他没法和人交朋友,却可以和鸟儿成为挚友。从那之后,怪人便和九只鸟儿一起生活。

直到一日,有个身受重伤的人不请自来,晕倒在怪人的家门口。怪人虽然害怕和人打交道,但也不愿意看着那人就这样死去。于是他又是上山采药,又是熬鱼汤,总算是把人救了回来。

怪人花尽心思照顾,怪鸟陪着说话解闷。受伤的人很快便痊愈了,他叫罗,非常感激怪人的救命之恩。然而罗看似无害,实际上却动了将九只鸟儿据为己有的心思。在他看来,若是带着九只会说话的鸟出去演出,定然能够挣到不少钱。

可怜怪人丝毫没有察觉,有天罗在饭里下了迷药,将怪人迷晕。然后他用绳子把九只怪鸟绑在一起,扔到了一辆木车里。罗走了几步,忽然担心怪人醒来之后会追出山林,为了杜绝后患,他一把火点着了怪人的屋子。

火势越烧越旺,屋里的怪人因为中了迷药却醒不过来。鸟儿们看到大火,仿佛一下子有了智慧,它们知道自己的亲人还在屋里,而且马上就要被烧死。于是它们大声地叫着:“死!死!死!”

罗听后害怕不已,推着车打算离开,但鸟儿脖子颇长,虽然颈部全都被绑在一起,却依然灵活。它们发疯般地攻击着罗,让罗完全无法靠近。罗知道自己已经没法带九只鸟儿离开了,所以他干脆一把火又点燃了木车。

大火越烧越旺,最后还是蔓延到了鸟儿身上,罗慌乱而逃,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九只怪鸟的身子已经与木车融为一体,变成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九只头颅狂乱地左右摇摆,口中还不住地发出“死”的叫声。

讲到这里,张少白便停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就是鬼车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