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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秦镜照骨(1 / 4)

作品:《大唐扶龙传

调露二年(680年),废太子李贤,立左卫大将军、雍州牧、英王李显为皇太子,故而改元永隆,大赦天下。

次年立秋,长安永和坊,张宅。

“阿嚏!”张少白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

屋外有个少女正忙着打扫院子,手里拿着一把大笤帚,一脸不悦地喊道:“张少白你装起病来还有完没完啦!”

张少白推开窗子回复道:“你怎么能说我是装病呢?我是真的病了。”

“胡说八道,自打你从崤函道落水这都过去快一年了,你每天不是咳嗽就是吵吵身子不舒服。”

“这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那灵芝姐姐过来看你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有丝毫病态,敢情你是强撑着病痛陪她聊天逛街?笑得跟朵狗尾巴花似的!”

小丫头说起话来又快又凌厉,险些把张少白噎得背过气去,但他也不是吃亏的主,立刻反击道:“少揪着我不放,你从洛阳投奔过来,在我家白吃白喝,我都懒得和你算?账。”

屋外的少女正是夭夭,不过自打灼灼死后,她便更喜欢别人称她为天天,或许是怕想起故人而感伤吧。

天天穿着水绿袄裙,面容姣好,但略显稚嫩,有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把手中笤帚一立,掐着小腰,满脸怒容地看向张少白:“我是跟着芸娘来长安发展的,才不是投奔你呢,要不是看在你帮我姐姐洗刷冤屈的分上,你以为我稀罕来这里伺候你啊!”

张少白撇了撇嘴,关上窗子走到门口,倚着门框逗着天天:“我看你伺候我是假,等着你的茅大哥才是真。”

天天顿时面红耳赤:“你别瞎说。”

“唉,有了茅大哥,忘了大表哥。”

“啊啊,我要撕了你的嘴!”天天把笤帚往地上一摔,向着张少白冲了过去,显然是恼羞成怒。

张少白学着茅一川的模样摆了个功夫架子,笑嘻嘻道:“你可别以为我病着就好欺负啊!”

就在两人即将“短兵相接”的时候,院门忽然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一身黑衣、身配长刀的男子看着眼前这一幕,表情有些古怪。

天天赶忙收起了张牙舞爪的姿态,狠狠白了“表哥”一眼,然后小声说道:“茅大哥来了。”

张少白可不觉得尴尬,毕竟棺材脸又不是他的心上人,大大咧咧地说道:“又来一个蹭吃蹭喝的,你俩这是觉得我张家太大了,担心我一个人住不下是不?”

“哼。”茅一川的性子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微微向天天点了下头,就当作打过招呼了。

去年他与张少白相识的时候,其实他是有些瞧不起那个白袍少年的。毕竟张少白性子可谓顽劣,嘴上还不饶人,实在说不上招人喜欢。不过二人也算共患难过数次,难免生出几分情谊,所以茅一川也就捏着鼻子认了这个朋友。当初张少白在崤函道遇难,和薛灵芝双双落水,两人被困山谷多日,最终还是茅一川苦苦寻到了他俩。

茅一川想着是自己害得张少白卷入了生死之局,便一定要把他活着带回长安,事了之后,两人之间就算两清。只可惜,缘分一旦纠缠到了一起,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开的喽。

回到长安之后,后者死皮赖脸地寻他帮忙,最后硬是把长安永和坊的张家地界要了回去,还向他借钱重新盖了座宅子。

有时候茅一川会感到后悔,当初若是没找张少白帮自己破案,是否就不会摊上这么个没完没了的麻烦。毕竟他是金阁的最后一位阁主,独来独往早就习惯了。但随后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若是没有张少白的帮助,洛阳的那些奇案是不可能顺利破解?的。

茅一川收拾了一下纷乱思绪,直接冷着脸走进了前堂,过门的时候还刻意撞了张少白一下。他挑了个熟悉的位置坐下,随后天天端来一杯热茶,还有一碟点心。

张少白看着来气,刚想开口说话,没想到却被茅一川堵了回去。

茅一川问:“你这病打算什么时候好?”

张少白坐在对面:“什么叫我打算,它该好的时候自然就好了。”

“之前陛下三番四次召你入宫,都被你以身体抱恙的借口推了。”

“没关系的,陛下哪会在意我这种小人物。”

茅一川盯着对方的眼睛,语气不善:“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

张少白挑了挑眉:“六年前我爹死后,长安城多少人盯着咒禁博士的位置,想着把我们张家取而代之。这些人可是三教九流啥样都有,下三烂的手段一大堆,我若是频频出现在陛下身边,那就相当于把自己放在了明面上,肯定少不了要受他们刁难。”

“所以你打算知难而退?”茅一川的声音里带着不屑,“也罢,你现在重新修了张宅,过去的事忘了也没什么。”

张少白眯起眼睛,故作高深地说道:“你知道什么是最好的‘谋’吗?”

茅一川喝了口茶:“不知。”

“假如把局势比作一块棋盘,那幕后元凶与我乃是棋逢对手。我若是按照寻常人的想法去落子,他定能看出端倪,我想要赢他便只能另辟蹊径。”张少白也喝了口茶,结果发现是凉水,连点茶叶沫子都没有,心道天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心。

“如果这真的是一盘棋,一百个你也不可能是‘九罗’的对手。”茅一川说得并不夸张,要知道金阁奉先皇之命成立多年,和“九罗”数次交锋从未占过上风,人倒是死了不少。

张少白不以为然,继续说道:“这世间最好的谋就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些什么。这样一来,你的对手也就猜不透你的心思。或者他自以为猜透了你的心思,你便可以选择另外的方法,从而立于不败之地。”

“听不懂,但我也想告诉你一个道理,旧案这种东西耽搁的时间越久就越难查。”

张少白叹了口气:“我还在等一个时机,结果等着等着就过去了一年。”

茅一川放下茶杯,杯子和桌面相撞发出一声闷响,然后缓缓站起身来:“现在,你要的时机来了。”

张少白仰头看着棺材脸,先是一阵愕然,随后突然说道:“且慢!”

茅一川蹙紧眉头,不知道对方又在耍什么把戏。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大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张少白就急匆匆出了前堂,往后院走去。茅一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其实他此番前来乃是身负皇命。之所以要和张少白闲聊一番,目的是打探一下他的真实想法……如若张少白真的不打算继续调查当年的事情,茅一川不介意帮他伪造一个抱病在床的假象。

可如果张少白仍想查案,茅一川不介意出手相助。毕竟九罗依然逍遥法外,张少白已经惹上了这尊庞然大物,必然会受其报复。

另一边张少白进了间外人从未进过的屋子,他颇为熟练地点了三支香,轻轻吹了两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插入香炉。

屋子不大,打理得十分干净,可谓一尘不染。地上放着个蒲团,对面则是一张很大的供桌,上面除了立有张家列祖列宗的灵位之外,还立着十七个无字灵牌。

而在灵牌之后的墙面,挂着一幅轩辕黄帝的绣图。

张少白叩了个头,低声说道:“诸位死不瞑目,所以孩儿不敢在牌位上刻字。再者,孩儿总觉得万一有人和我一般侥幸活了下来,却被人立了灵牌岂不晦气。只可惜,这都过去整整一年了,还是没人回来,或许那场大火是真的没有留下活口吧。”

他又叩了一下:“孩儿从洛阳回长安,勉强算是入了圣人的眼,留了几分印象。虽然太子弘的案子还没查清,咱家的大火也不明不白,但孩儿相信只要查下去,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他再叩首:“我也知道这期间无比凶险,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可能。爹总说一切以祝由传承为重,恕孩儿不孝,这次就不听您老的话啦,张家只剩我一个人,如果我不能为诸位手刃仇人,那实在是白活一场了。”

现在明明是晴天白昼,可灵堂却显得异常漆黑,仿佛连光线都可以吞噬。白袍少年站起身来,他是黑屋中的唯一的一缕白,也是张家最后的一条血脉。

张少白深深看了那些灵牌一眼,随后转身离去,随即灵堂仿佛变得更加幽深,唯有香火幽幽亮着,仿佛亲人来自阴曹地府的目光。

在茅一川和天天看来,张少白装了足足一年的病,为的是逃避责任。实则不然,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世人往往只见螳螂捕蝉的那一瞬间,却不知为了那一扑,螳螂早已在暗中潜伏了许多时间。

张少白回到前院的时候,茅一川就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便冷声说道:“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