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厨见过这个跟着拐子李一起来饭馆应聘的人，并且这道一模一样的菜也是他吩咐的，言语间，他也很后悔，没想到会吃官司，还以为只是偷艺而已。

褚恪之和张昱对着画像大胆推测，这个人既然能跟着拐子李一路，也在李青白被赶出时坐的船上，一定不是巧合。有人盯上了这两个人。有人盯上了李青白。

这厮得罪的人太多了，褚恪之不由摇了摇头。

李青白拿到这张画像的时候，正在家里休沐。

王嬷嬷买了一些菜种，使劲地翻着墙边的那块地，准备种些菜。李青白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顺便用脚踢着大块的土疙瘩，帮着整平土地。

褚恪之就是在此种情况下，自动上门的。

看到旁边王嬷嬷行大礼的样子，李青白不由暗自撇了撇嘴，她直接在地上蹭了蹭鞋底的泥，装作平静地问：

“公子，可是找我？”

“你看看这个，公子已经找了王大厨。”接话的是阿贵，他从身上掏出一张画像，直接递给了李青白。

“这是…这不是…”李青白越看越心惊，越想越胆战，先是阿爹，再是自己，竟是同一个人。有人不仅模仿自己的口气还模仿自己的笔记，还熟悉自己的行动轨迹，这个人仿佛就近在眼前，她看着褚恪之，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惊恐。

褚恪之一直傲娇地拿眼扫着眼前的人，待看清他的眼神，心不受察觉的一软，道

“我已经派了两个人在附近守着。别怕。”

“公子，哇…是我害了我爹，我早就知道是我害了我爹，原来真是我害了我爹…”李青白听着公子恪温和的口气，眼泪没刹住，直接埋头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大哭起来。

当年利用去当军营伙夫的李衙役给拐子李翻供的时候，李青白一直记得那个李衙役的这句话“这次是你坐牢，下次就轮到他了。要么让他坐牢，要么让他痛苦，你选一个”。以至于后来，她每个夜里都会尝到一种滋味，是一种夜色也有重量、形状和气味的滋味，像没睡在床榻上，是睡在黑色的空气上，睡在充满嘈杂的声响和飘摇的一丈白绫里，带着她浮浮沉沉的飘向某个地方，穿过一座山又穿过一座山，翻山越岭，没有尽头。

褚恪之有些无措的站了起来，他哪见过这么大的男子嚎啕大哭过，是的，是嚎啕大哭，无形象无格调不遮掩不害羞，还会用袖子粗略的撸一下鼻子，完全不像个大丈夫，还有些娘里娘气，但也不像一般女子的娇羞啜泣和梨花带雨。他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悲哀，仿佛是从眼前人的灵魂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的一幅巨大的悲哀，将他笼罩在其中，压得他的心肺好像罢了工，喘不过气来。他蹭地拔腿疾步走了。

是的，褚恪之落荒而逃了。

出现了新的线索，又好像这条线索并没有什么作用，茫茫人海，仅靠一张画像，从何查起。

天监九年，圣上下旨，以最高学府为表率，命国子学祭酒褚恪之对各地方进行督学，以正学风正气。

由退休的原祭酒蔡坤蔡老代管国子学，圣上给了一队羽林军，并派了一个太监监军，负责汇报每日的行程和发生的事件，剩下的队伍由褚恪之自选。

一切皆因一封举报信。

江宁县县学教师实名制指出，该县学堂学生的束脩不菲，并且学堂以各种名目乱收费，只有几个有钱的能上的得起，家境不好的学生根本上不起，有的志气高远的因为上不起学堂，甚至跑去临县上学。

束脩在西周之前就已经有了，一开始是学生对教师的尊重，弟子拜师，送上挚礼，是应该的；但是礼过重、过轻，都有失公道。

这封信开始到了国子学褚恪之的手里，后来，褚恪之借势又另起奏折，强调了孔子‘有教无类’的思想，指出自己想利用几个月的时间，替圣上分忧，下地方考察各个县学，实地调查，把在国子学研究、实践、总结的教学模式和教学方法传播开来，提高教育管理者的业务管理水平，真正做到学生‘不限贵贱’，都有学可上，有学想上，学必有所得。

督学队伍的人选，有李青白啊。

她曾经在黄石做过教师，带的班级名次不错；她还是国子学助教，熟悉教学模式和教学流程。当然以上只是官方说法，真正私底下，却是如下对话：

“李青白，督学你一起去。”

“可是，公子，我父亲的案子…”圣旨下在学堂，相信大部分师生已经都传遍了，李青白当然也知晓是什么意思，她并没有想到褚恪之会叫上她，因为他知道她的情况啊。

“我知。正是因为如此。”褚恪之难得接过话道。

“公子，何意？是有线索了？”李青白听了，顿时急切的问。

“嗯。这个人逃了这么长时间，或许还生活在他熟悉的地方…”褚恪之道。

“或许就在黄石县，我和阿爹生活的地方；或许在九江，或许在马鞍，公子，我明白了。多谢公子！”李青白是个通透的，这个人或许就在从她家来金陵城的这条江上，如此熟悉她的路线，而且两起事件都离不开船。

但是，或许这个方向是错误的，很可能做无用功。

褚恪之知道。

李青白亦晓得。

然而，即便百分之一的希望；

她不知道，他也想陪着她去；

他也不知道，她有多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