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豆腐花西施(1 / 2)

作品:《许你惜年时光(全集)

看到阿东和薛崇赫然在内,惜年拉下一次性口罩,对他们挤出笑容:“你们来了?不嫌弃的话里面坐,我请你们吃豆腐花,免费的。”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嫌小吃店门面小看起来不太卫生,还是不好意思吃白食,并没有几个人真的走进店里,除了阿东和薛崇,就只有平时和惜年关系不错的两个女生走了进来。

招呼他们坐下,惜年对妈妈说:“妈,这些都是我同学,我请他们吃豆腐花。”尹母听说女儿同学来了,赶忙过来招待,给他们盛了热气腾腾的豆腐花,又端上几碟小菜。

对母女俩的热情,大家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坐了一会儿也就走了,惜年收拾碗筷,看到薛崇还坐在那里,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你不跟他们一起走?”

“我有话要跟你说。”薛崇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惜年点了点头,“那你等我一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和母亲交代了几句,惜年让弟弟把薛崇先带到楼上,薛崇矮身走进惜年的房间,坐在地板上,打量着这间并不能算房间的房间,看布局和层高,这里充其量只能算是阁楼,像他这样高个儿的人,到了这里感觉站都站不直。

狭小局促,这里比他家的卫生间面积还小,但是阳光很好,窗台上种着一排绿植,为房间增添了些许生机。

地板擦得很干净,但是没有看到床,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晚上就在地板上打地铺,层高不够的房间,地铺倒也不失为一个节省空间的好办法。和别的女孩房间不大一样,她的房间里除了书就是书,没有衣柜也没有满床的毛绒玩具,只有一个放在角落里、看起来像是用来放衣服的大箱子。

薛崇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如此困苦的环境,虽然他和亲生父亲很小就分开了,但是继父对他和他妈妈非常好,不仅提供富足的物质条件,在亲情方面也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因此他看到这个房间的情形,不能说不震惊。

房间里还算暖和,薛崇脱掉外套,听到楼梯上有动静,扭头去看,见惜年端着一个餐盘进来。餐盘里放着两只碗一双筷子,碗里是热豆浆和生煎包,惜年把餐盘放到薛崇面前的矮桌上。

“中午了,你吃了再走吧。”惜年已经脱掉了围裙套袖,头发也重新梳理过了,看起来清爽很多。

薛崇看着那碗豆浆,问她:“是你做的?咸的?”惜年点了点头,告诉她,她妈妈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磨豆子,她也一直帮忙打下手。

看到惜年冻得红通通的手,薛崇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护手霜给她。惜年接过去一看,是欧舒丹的樱花护手霜,忍不住抿嘴一笑,难为他想得周到,也的确是他的风格。

护手霜没有开封,惜年撕掉封口,挤出来一点儿抹在手上,余光瞥见薛崇坐着不动,问他:“你不喜欢吃咸豆浆?”

“不是,我喜欢吃。”

为了表示他真的喜欢吃,他舀了一勺喝下去,虽然和他家保姆做的口味不太一样,但也很好喝。

惜年坐在他对面,悄悄观察着他的吃相。皮肤白皙、目光清冽,他和本地那些男孩子气质太不一样了。脱掉外套后身上穿的是件灰蓝色的羊绒毛衣,质地细软、织工精密,一看就很柔软保暖,她很想用手去摸摸。

难怪女生们都喜欢他,不说话,光是这样静静看着他,就能让人觉得满足。

“你是不是看到网上的帖子,才好奇过来调查调查?”除了这个,惜年想不到他们这么大规模组队前来会是因为什么。

“有人发了图片和帖子链接到班级群里,你没看到?”薛崇掏出手机,点开班级群给她看。惜年摇了摇头,“我家里没网。”

现在还有家里没网的?薛崇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刷新,虽然他也知道中国还有很多贫困人口,但是那些贫困人口不应该生活在落后地区的大山里吗?上海这样发达的城市,哪怕是川沙,也不该有穷得没网的人家吧?

惜年看出他表情里一闪而过的疑惑,解释:“那个人嫌装宽带费钱,反正他自己也用不着,他都在外面。”

“那个人是谁?你继父?医院里那个?”薛崇只要稍微一琢磨,就能猜到惜年家里的情况,有钱的父亲抛弃了母女俩,母亲嫁给了不务正业的男人,长期遭受家庭暴力,女儿因为考上了师大附中,才被亲生父亲接到城里。

“我父母是同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家里早早为他俩定了亲,我爸考上了大学,我妈没考上,但是他俩感情好,我爸大学一毕业两人就结婚了。”

惜年讲述着父母的往事,薛崇认真聆听。

“我爸在县城中学教了两年书,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去考了市里的公务员,他成绩好人又特别聪明,考上公务员以后很快当上了科长。”

惜年说到这里,叹息一声。薛崇问:“然后呢?”

“局长的女儿也被分在那个单位工作,她看上了我爸。那时候我已经五岁了,我爸回家说要和我妈离婚,家里不同意,闹了大半年,最后他俩还是离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爸。我妈后来改嫁,因为带着我,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就嫁给了那个人。”

惜年双手紧握在一起,说到这里,有一点点无力。

原来又是秦香莲和陈世美的故事,薛崇感叹着。这样的故事千百年来流传不衰。人一旦有了钱,难免会膨胀,过去喜欢的、看着顺眼的伴侣在名利的诱惑和现实的选择面前变得不那么顺眼了,开始寻觅新鲜的、刺激的,更加符合自己腰包和身份的伴侣。

“俗吧?我家的事。”惜年自嘲地笑笑。

薛崇不知道她说的俗是不是也包括她自己,他猛地摇摇头。在他眼里,一直觉得她清纯又明艳,别的女生都没有她这种气质。

“你爸……他没给赡养费吗?”薛崇试探地问。惜年摇头,“我妈没要,我妈那时候傻着呢,我爸不要她,她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包括他的钱。”

“那她后来怎么想通,同意你上高中后住在你爸家?”

惜年没有立刻回答,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长大了,她想送我出去见见世面,我考上了师大附中,住在我爸家比较方便。”

“你爸再婚后,也生了孩子吧?”

“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那家人对你好不好?”

惜年叹息一声:“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我经常觉得我就像我爸养的锦鲤,替他转运转风水的,做生意的人特别信这个。我的生辰八字他一定也是找人算过的,觉得能旺他,他才会主动接我到他家住。不然的话,他不会十几年不管我,忽然又找上门来。”

惜年的话再次成功地让薛崇瞠目结舌,怎么也想不到他爸爸把她接回家是因为这种原因,也或许这只是她单方面的猜测?更让薛崇惊愕的是,惜年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尝尽人情冷暖,熟悉而透彻地了解身边每一个人。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想太多了,不管怎么样,你现在住在他家,等将来……”

“将来什么?”

薛崇觉得自己的劝解在一个已经饱尝生活艰辛的人面前说出来太轻飘飘了,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真这么想得开,这回期末考试你的作文也不会写跑题啊。我问过语文老师,她说你作文只得了四十分,我和爸爸二三事,有这么难写吗?”惜年觉得作文这事绝对是他故意的,以他的聪明,他不是不会写套路文,是他不想那么写。

薛崇没想到她也会关心自己成绩,并且还找语文老师调查,一时间既惊讶又有些激动和说不清的情绪,脸很不自然地发起烧来。

为了掩饰这种陌生的情绪,也为了不让惜年看出来自己脸红,薛崇故作高深地淡淡一笑,“你知道作文我是怎么写的吗?”惜年摇了摇头,睁大了眼睛等着他揭开谜底。

“我这么写的,我的生理学爸爸在我出生三年后,就离开了我和我妈妈,短暂的三年不足以让我对他形成印象深刻到能一直记到十七岁的往事,所以我只能写到此为止。”薛崇半开玩笑地说。

“哇,你太牛了吧,你真这么写的?”惜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是真话,语文老师对他也太好了,这种鬼话也能给他四十分,明明他有个对他很好的继父。

“我真的就是这么写的,不然的话,老师不会给我全班最低分。”薛崇说,“我不喜欢写套路文,尤其是学校发的那些考试范文,举的例子千篇一律、惨不忍睹。司马迁死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两千多年后自己会在中学生作文里一遍遍遭受宫刑,还有袁崇焕,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一次已经够了。”

“我太佩服你了,期末考试敢这么胡说八道,你不怕老师一气之下给你零分?”惜年觉得他的想法和行为很多时候有点儿令人不可思议,而且他敢赌上期末成绩来成全自己的个性,换成别人绝不敢这么做。

“老师不会的。”薛崇的视线落在窗台的某一盆绿色盆栽上,像是想起了某事,表情中颇有几分疏离感。惜年明白他表情背后的含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目光无意中相触,彼此都有点儿羞涩,刚才还很随意的交谈,一瞬间的眼神相对就让话题戛然而止,尴尬的气氛让这种沉默持续了一两分钟。

惜年捋了捋头发,想找一个可以继续下去的话题,于是问他,林司峤怎么没来?他俩不是经常共同进退吗,一起回家、一起逛街买衣服。

“他去美国探亲了,他妈妈在美国。”

薛崇从手机找出他和林司峤小时候的照片给惜年看。

三岁时他俩在父母的安排下第一次见面,小哥俩好奇地看着对方,大人把他俩抱在一起,让他俩互相抱着对方,他俩真就听话地互相抱着了。

惜年看着照片中穿着背带裤的两个小小的男孩儿,觉得他俩特别可爱。薛崇三岁的时候就很高冷了,大人怎么逗都不会笑的样子,小表情纠结着;林司峤就不一样了,张着嘴巴,笑得很灿烂。

“今天我们过来没有其他意思,就是看到帖子后好奇而已,你不要多想。”薛崇知道她一向敏感,怕她会多心。

“来了并不能说明什么,不来的说不定反而有情况。”似有心似无意,惜年慢悠悠地说。想看她笑话的人,此时一定躲在某处偷着乐,绝不会那么傻的自己曝光出来。

薛崇听在耳朵里,心念一闪,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么多话吗?”惜年忽然问薛崇。薛崇正在思索她刚才的话,听到她这个问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惜年温柔地看着他发愣的样子,话里颇有几分玩味,“因为你身上有很多和我相似的地方,一种热闹的孤独。”

热闹的孤独……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薛崇明白那种感觉,哪怕身处最喧嚣的环境,内心仍有孤独感在坚守。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质上都是孤独的,需要一种归属感的指引,然而,于万千人中遇到同类的概率少之又少,遇上了同类,而又恰好互相吸引,这种几率就更小了。

村上春树说,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薛崇心里原本洋溢的热情忽然就被浇灭了一半,惜年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似乎是在委婉地告诉他,她只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倾诉的同类,而不是别的什么……自己在她眼里,并非他所期望的那种。

“我得走了,明天一早要和爸妈一起赶飞机去巴厘岛。”薛崇起身告辞。

惜年送他下楼,“要不是天太冷,我应该带你去逛逛的,我们川沙不仅出了杜月笙,还有宋氏三姐妹。”

“以后有机会。”

两人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正和尹母扭打在一起,男人似乎是在找尹母要钱。

惜年见状,不顾一切跑过去帮母亲。男人看到她过来,抬手想推开她,哪知道被一只有力的手钳住没法动。虽然他力气不小,但到底上了点年纪,比不过年轻人的手结实有力。

薛崇用力甩开男人的手,对他怒目而视。男人有些吃惊,这个和惜年一起下楼的少年是何方神圣,看起来年纪也就和惜年一般大,手上的力气却一点也不比成年人小。

惜年却知道,薛崇从三四岁就开始打篮球,打了十几年,力气和手劲自然比一般人要大,怕他和继父发生争执,推搡着叫他先走。

尹母给了男人一叠钱,男人这才骂骂咧咧走了,走的时候还看了惜年和薛崇好几眼。

有这个身材高大又有力气的少年在场,自己不一定是他对手,更何况他回来只是拿钱,又不是想把家给砸了,只是没想到惜年这个小丫头,到了城里没几天就勾搭人到家里来,以前真是小看她了。

看到继父走远了,惜年对薛崇说:“你走吧,一点钟汽车站会有车来。”“他这几天不会再回来吧?”薛崇有点儿不放心,怕她和她妈妈再受欺负。

“不会的,他每次回家拿钱,都是十天半个月后才回来。”惜年叫他放心。

目送薛崇走远,惜年回到店里,上楼去把李玉茹之前给她的钱拿出一部分交给尹母,但是没有说是继母给的,只含糊地说是爸爸给的。

尹母不肯收。

惜年坚持让她拿着:“没钱怎么过年,家里总要买点儿像样的年货。”尹母没办法,只得把钱收下,这几天挣到的钱被好赌的丈夫拿走了不少,正愁没钱开销。

“妈,我下午有点儿事想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惜年斟酌着,和尹母告假。

“你去吧,店里有我就行。”尹母猜测,她是不是要去见之前来的那个帅帅的男孩子,虽然女儿没说,但是凭借一个母亲的直觉,她能感觉得出女儿对那个男孩有点儿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