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陆反面。

层叠高耸塔尖直直指向漆黑永夜天空,一弯猩红残月远远地挂在天际,犹如一道尚未痊愈伤痕。

浓重血腥味在埃斯特魔城中蔓延。

城市中所有生物都在这种非比寻常凝重气氛中战栗着,即使是位于魔城中食物链顶端魔族也不例外。他们比往常还要谨小慎微，以免因为疏忽而引来灭顶之灾。

——魔城要变天了。

这是所有黑暗生物唯一共识。

整整数个纪元以来,梅尔维尔家族都是高等魔族中顶级贵族,他们每一任家主都拥有黑暗神赐予紫色眼眸和极强黑暗元素亲和力，更是统领着整个大陆反面最高深强大法师组织——上万年来，他们地位从未收到过丝毫动摇。

直到现在。

现任梅尔维尔家主接连犯下了可怕错误。

魔族法师跪在他身前，低低地说着什么。

但是还没有等他说完，就被梅尔维尔语气沉沉地打断了：“你知道你这个提议代表着什么吗？”

法师噎住了，声音顿时加倍微弱了下来，他嗫嚅着说道：“是……但，但是，大人，只有圣殖和圣殖之间吸引力是确切……”

没错，圣殖。

黑暗神埋骨之地上拔地而起，不止有埃斯特魔城，还有梅尔维尔家族。

三万年前，光明神将黑暗神神格和所有黑暗追随者封印在大陆反面。

身为对黑暗元素感知最为敏感魔族，梅尔维尔家族祖先是所有黑暗神追随者当中，法术造诣最为高深存在。

他们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封印是由黑暗神骸骨构造，那么，自然也必须由黑暗神骸骨打破——但是，在这三万年中，梅尔维尔家族必须守口如瓶。

毕竟，以神之尸骸做实验，即使在髑髅地，也是最恐怖禁忌。

法师塔以外魔族只知道他们在进行实验，但是却并不知道实验具体内容。

沉思良久后，他终于说话了：

“联系我们在地面上追随者……”

——其实经过这么长时间，封印已经开始松懈，它虽然能够阻止黑暗生物们离开深渊，但是却无法阻挡黑暗元素逸散，而随之一同来到大陆正面，自然还有魔族诱惑。

黑暗神虽死。

但是人类心中黑暗面永存。

他们虽然无法获得自由，但是他们对大陆正面侵蚀从未停止，光明下隐藏着黑暗追随者也越来越多。

梅尔维尔仿佛终于在此刻才下定决心似，将剩下半句话说完：

“——将圣骸送上去。”

相比上个惩罚世界中瘦几乎脱相模样，戈修在这个世界模样要明显讨喜多。

尤其是从眉骨到鼻尖曲折线条，几乎非常贴近他真实相貌，但却远没有那样具有攻击性，更没有美到令人感到危险和压迫程度——恰恰相反，他现在这张脸线条轮廓极为柔和，脸颊因受伤而苍白瘦削，下颌骨头瘦瘦尖尖，再配上那双亮而深黑眼睛，完全就是一个饱受黑暗咒术折磨，几乎丧命可怜少年。

戈修靠着这张艺术品般脆弱而精致面孔，和毫不作伪纯稚天真神态，用最快速度收获了几乎所有人喜爱。

队伍里女性成员对他怜爱有加，恨不得把所有糖果都塞给他，即使是生性严肃德瑞特尔，在看到他时也会下意识地放柔语气。

只有圣骑士埃德始终对他不假辞色，十分警惕。

他甚至还在行进过程中找机会和德瑞特尔私下聊过几次，每次都是在劝说对方提高戒备，不要被眼前之人表象所迷惑——毕竟，那些归顺于黑暗强师，无一不是具有磁石般奇异魅力存在。

两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埃德抱着白色圣剑，神色阴沉地快步走向队伍最前方，而德瑞特尔同样神情不愉，心事重重。他挥手撤掉身边隔音屏障，向着走在队伍后方戈修投去短暂一撇。

戈修慢慢悠悠地缀在队伍后方，从鼓鼓囊囊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嘴里，然后幸福地眯起双眼。

长长睫毛下，湛蓝天空倒映在他眸底，犹如被锁在瞳孔深处澄澈湖水，泛着甜蜜波光。

他冲着德瑞特尔回以灿烂一笑，上扬嘴角仿佛盛着蜜糖，神情天真无辜，犹如一个对涌动暗潮一无所知普通少年。

只除了——法师布置隔音屏障对他来说几乎无用。

戈修十分清楚对这两个人争论焦点，只要他想，打消疑虑是非常容易事情——但是他却无意于动手解决这个矛盾。

——那样就太无聊了，不是吗。

戈修跳过地面上横亘着树桩，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自己眼角沁出泪花。

自从来到大陆正面，他就开始极其经常地犯困，体力也从先前巅峰状态迅速向下滑，也越来越容易感受到疲惫。

他不太确定因为什么。

戈修虽然同样能像看到黑暗元素那样看到身边围绕着光明元素，但是他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光明元素对自己态度显然十分冷淡，他猜测自己对黑暗元素亲和力大概更高，所以他体力状态下滑很有可能是因为离开了熟悉元素环境缘故。

这种改变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在离开大陆背面之后，虽然每天晚上十二点剧痛折磨仍旧准时到来，但是却远远不如在髑髅地时那样剧烈可怖，这种疼痛能够忍受，和之前程度相比几乎就像是挠痒痒。

不过，除了这个猜测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毕竟，他在上个惩罚世界中也经历过一次相似体验。

这代表着他生命力在渐渐地从他躯体里抽离，离开时刻开始悄悄逼近。

正在此时，突然，远处一声惊呼将戈修从思绪中拉扯了出来。

“小心！”

戈修抬头向着声音传来方向望去。

他个子不高，站在他身前小队成员几乎将他视野遮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队伍前列发生了什么。

但是戈修视野不同常人。

他将视线定格在众人头顶虚空中，轻轻地挑了挑眉。

来到大陆正面这么长时间，围绕在他身边一直都是浓郁光明元素，犹如软绵绵亮晶晶光絮，将空气中每一寸领域占领，但是在远处那片空气中，却仿佛光海中滴入了浓墨，一点阴冷晦暗阴云在人们头顶蔓延扩展。

戈修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大陆背面伴随他朝夕熟面孔。

黑暗元素。

前方人群中再次传来嘈杂喧闹响动，紧接着，是剑锋出鞘金属摩擦声，那金戈铁器清脆鸣响极具穿透力，几乎在瞬间就划开了人墙间嗡嗡嗡低语。

德瑞特尔吟咏净化咒术低沉声音响起。

前方顿时光芒大盛。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纤细女孩从队伍中挤了出来，正是当初在湖边发现戈修那个女孩，她双眼亮晶晶，伸手拉住戈修手：

“快！老师在前面释放净化咒术呢！这还是我第一次真见到黑暗元素，来来！不然等一下老师咏唱结束之后就看不到啦！”

艾米莉急急忙忙想扭头往回走，但是拽了一下，却没有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