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诺在迈进律所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他脚步一顿，还是如常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这是他回哥谭后头一次进这家挂名的律所，办公室倒还算干净，可他现在的同事却有不少人对他改观了态度。

律所的合伙人亲自找他面谈，在经历过老一套的寒暄和互相吹捧后，那位合伙人隐晦地向尼诺提及了他最近的工作风险。一想到这件事，尼诺今天听见的那些窃窃私语就都有了解释。

律师本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几个职业之一，尤其在哥谭这种地方，趋利避害更成了行业通识。尼诺做出的最差的心理准备是被从这儿劝退，但好在大约合伙人们舍不得尼诺的年收入收成和韦恩集团的关系。哪怕不少人已经对尼诺表达出了质疑，他们还是顶着压力留下了尼诺。

推开办公室的门，他的客人已经早来一步。

“瞧瞧你干了什么事，尼诺，”维姬·维尔支着下巴打量他，“我好奇你是真的没法拒绝布鲁斯·韦恩的钱，还是说你在纽约失心疯了？”

“告诉我，韦恩基金会的项目现在到哪一步了？听说有不少人被开除？”尼诺递给维姬一杯咖啡，女人接过后依旧两眼放光，“那个杀了前任律师的人昨晚刚刚被抓住——你有没有警方那边的消息。”

尼诺面对维姬的连连追问，神情淡然地反问：“我有，但说真的，维姬，你确认要同我打听这件事吗？我从不保证出入我办公室人员的人身安全。”

女人定定看了尼诺一会，向后一靠，仰起头递给尼诺一个文件袋。

“你要的东西。”

尼诺接过后打开，里面是一份租房合同和一把钥匙，合同上写明将东区边缘的一幢独栋房屋租给迈克·默多克先生。

尼诺用随意捏造的假名租下了这栋房子。

维姬起身离开，尼诺许诺她最优先采访的权力和替她在布鲁斯面前说说好话，以求再替她安排一场布鲁斯的专项采访——尼诺对后者不敢保证，但对前者满口答应。

“那你得好好活着，”维姬走之前扭头，随即她用一种极其困惑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非得把自己搞到这种地步——当然，我明白布鲁斯的出价一定极其诱人，可你也能通过别的渠道挣到这些钱！”

尼诺有点惊讶，他没想到他和维姬之间浅薄的友谊竟然能让女人开口劝阻他。

“你就当韦恩手里有我的把柄吧。”他开玩笑地说道。

维姬似乎被他的态度气得不轻，重重一摔门，高跟鞋几乎要把地板跺出洞来。

尼诺笑着看着女人的背影远去，喝掉最后一滴咖啡，这才觉得晕晕沉沉的脑子清醒了些。他随手把咖啡杯放在桌上，起身前往新房子查看，疲惫让他在没人的时候面无表情。

说来奇怪，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挫折，尼诺在决定投身于这团烂摊子后，他感受最深的不是害怕。

是疲惫。

人一天的精力极其有限，抛开律师的工作，他最想做的是把剩余的时间花在享乐之上。现在他一睁开眼，头顶上就如同悬挂了达摩克里斯之间，在意识到他的行为真真切切与无数生命相连以后，尼诺又怎么敢就这么休息下去？

他不明白，布鲁斯是怎么做到的？

马特又是怎么做到的？

布鲁斯作为一个一出生就已经在这个世界的顶端的人。常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粒尘埃，他这样的人是怎么愿意一辈子将哥谭背负在身上，日复一日地做索多玛的义人和蛾摩拉的救世主？

马特是怎样在经历过社会的种种不公后依旧选择了如今的道路。分明相较尼诺，命运对马特更为残忍，为什么他依旧能以恶魔之名行圣人之事，而尼诺甚至没办法忍受旁人对他的冷眼相待？

在瞧见租的那栋小房屋后，尼诺沮丧的心情更是达到了顶点。

唉，他许久都没吃过这种苦头了。因为找得急加上要求过高，连维姬在哥谭的人脉都只能找到这样一栋老房子租给尼诺。尼诺提着行李站在门口，瞪着眼看着落灰的家具和和已经翘起的地板——倘若不是这栋房屋的位置极其隐蔽，尼诺所住的酒店又太不安全——他绝不会住这儿。

马特的电话来时，尼诺正嫌弃地打量他的卧室，他蒙住口鼻，掀开防尘布的心情十分不愉快。

“马特，”尼诺强忍住坏心情，“我搬家了。”

“你得把新地址告诉我，”尼诺不信马特没看出他的情绪不对，但男人自然地接过话题，“等我最近处理掉手上的案子，我就来哥谭见你——你的新房子靠海吗？”

尼诺慢吞吞地从窗户望出去，周边只有疯长的杂草和树木，“这儿离海边很远。”

“周边有些树木也很不错，”马特笑道，“能闻见树皮的味道总会让我睡得好些。”

“我的新案子是替斯塔克做些事，嗯，你听说纽约出了个新英雄叫蜘蛛侠吗？”

“我在电视上看见过，”尼诺刻薄地评判，“他看上去像还没断奶就出来当英雄了——到底这些孩子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当义警？别告诉我是布鲁斯开的好头，希望这个孩子别死在斯塔克的对手手上，几年后回来割下的人头能装满一个麻袋！”

马特在电话那头没出声，耐心等尼诺平复心情。

“抱歉。”尼诺叹气，他随手把行李丢在满是灰尘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