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菲勒呆住了。这些年，他一直被骂做邪恶资本家，资本主义邪恶一面的代表，这是第一次有人询问洛克菲勒有没有资格成为资本主义的代表。各种情绪在洛克菲勒心中交织，其中一种感情竟然是……委屈。

洛克菲勒觉得自己在意的只是‘自由’，至于资本主义或者社会主义，洛克菲勒其实不在意。所以洛克菲勒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一个自称共产党的人貌似看穿了这点，这种感觉甚至让洛克菲勒感觉有种违和。

没等洛克菲勒理顺思路，就听何锐继续说道：“在我看来，您需要的是赚钱的自由，以及对于私有财产的保护。资本主义制度承认私有财产的合法性，社会主义制度就不承认了么？如果您在中国投资的话，您需要考虑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遵守中国的法律。在中国，有钱人或者没钱的人只要犯罪，都会接受法律的审判，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第二件事，生意就是生意，买方卖方经过商业谈判确定商业合同，买卖双方忠实的履行合同就行了。如果合同执行过程中出现了不法的问题，自然有法庭来解决。不仅是外国企业如此，中国企业同样如此。”

“……这并没有能解释您为什么自称为共产党。”洛克菲勒从稍显混乱的思路里找出一个最明确的问题。

“共产主义的核心理念，生产力发展是推动社会进步的根本动力。马克思主义是一门经济学，社会主义制度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工具。现阶段，中国的目标是发展生产力，保证社会的底线，并且让这个底线不断提升。”

“这和美国总统竞选的纲领好像没什么不同。”洛克菲勒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何锐逻辑上的问题。

“美国总统竞选的纲领只是说说而已，社会主义制度是真的要将这些落实。我举个例子，您见到中国街头有乞丐么？”

“好像没见到。”洛克菲勒这几天有空的时候只是浮光掠影的坐着汽车在京城内逛，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

“现阶段没有乞丐，不过以后还会有。但是未来的乞丐是职业乞丐，以讨钱为赚钱谋生的手段。那种职业乞丐的收入只怕比普通人赚的还多。我所说的乞丐是那种为了活下去而乞讨食物的乞丐。通过土改，我国人民分到了生产资料，能够通过耕种来获得不饿死的粮食。所以以前的乞丐就消失了。”

“……您是在夸耀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洛克菲勒觉得何锐不会这么肤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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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阶段只能保证人民不会饿死，遭受天灾的时候，受灾地区的人民可以得到免费的赈济粮，灾情结束后，如果受灾地区的人民在天灾中失去了生产工具，他们还可以得到生产工具，确保他们依旧拥有继续劳动生产的能力。人民还得到了受教育的权利，中国的强制义务教育，强制让学龄儿童得到5年基本教育。如果成年人想继续上学，他们也会得到继续受教育的权利。我们正在与德国进行教育领域的合作，德国在这方面的制度建设很有借鉴价值。”

“那么外国的投资又能对中国起到什么作用？”洛克菲勒饶有兴趣的问。

“外国投资可以让中国工业水平快速提升，我们将会有钱建设覆盖中国的退休金制度和医疗保障制度。虽然早期的覆盖范围肯定不会高，保障力度也有限。但是随着中国工业的发展，退休金制度与医疗保障制度肯定会覆盖到全中国的所有人民。”

听到这样的国家保障制度，洛克菲勒心中就很是抵触。不过洛克菲勒并没有用现在欧美流行的的那种社会保障来冷嘲热讽，他想了想才说道：“那么您需要建立一个高度专业的政府。”

“没错，我们必须建立起一个高度专业以及高效的政府，为了能够建成这样的政府，我们必须发展生产力，创造出更有效的设备来提升效率与准确性。否则的话，以现在的技术，建立这样的社会管理体系，所消耗的人力物力会直接将社会压垮。”

“……主席先生，我见过的倾向于社会主义的学者中，没有人敢承认现在的社会生产力水平根本不足以实现全面的社会保障体系。”说到这里，一个念头猛的冒出来，让洛克菲勒露出了笑容，“我现在居然些愿意相信您真的是一个共产党了。如果让我想象一个共产党人该是什么样子，大概应该是您这个样子。”

何锐并不在意洛克菲勒这老头子是恭维或者是感叹，有些事情必须先说请不可，“洛克菲勒先生，您听完我接下来的话，大概就会改变您的看法了。”

洛克菲勒看着何锐的神色，心中已经做好了面对可怕条件准备。在洛克菲勒的人生经验中，越是学者就越是能规划出不当人的计划。何锐虽然没有学者特有的那股子卖弄学问的感觉，但是洛克菲勒认为何锐的学识比那些自称经济学家的学者更深厚。也就是说，那些学者们会提出不当人的机会，而何锐很可能就不是人。

“在中国，竞争必然是充分的。我们的法律规定，如托拉斯、卡特尔、辛迪加等垄断组织，在中国统统是非法行为。一旦出现这样的行为，都会以破坏市场规则罪进行惩处。如果洛克菲勒先生决定在中国投资，您习惯的那些营运公司的手段，很可能有相当一部分会触犯中国法律。”

洛克菲勒眉毛挑了挑，他开始相信何锐绝不是危言耸听。但是经历过（老）罗斯福的反垄断法拆分，洛克菲勒不觉得何锐提出的反垄断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洛克菲勒还是问道：“为什么社会主义国家会接受充分竞争。这不是所谓的资本主义制度的特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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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在前面问过您，您信奉的资本主义，它正经么？它保熟么？”何锐重复前面问题的时候面露微笑。

“……我记得您在前面问的是‘正宗’而不是‘正经’。”洛克菲勒的记忆力很不错。

“我个人更喜欢用正经这个词。”何锐依旧面带微笑的答道。

洛克菲勒不想开这个玩笑，老头子神色严肃的说道：“您认为充分竞争能够促进生产力发展？无序的竞争会让企业的风险大大提升。”

“到底是企业的竞争力更重要，还是股东的利益更重要。资本家当然希望股东的利益为最优先。但是在中国政府看来，企业的竞争力更重要。在充分竞争的市场环境下，充满竞争力的企业自然能够更好的生存下来。这是我们期待的市场运行模式。我好想听说过美国有一句话，再了不起的江洋大盗，当他开始分赃的时候，哪怕是只分了一个铜板，也就和普通的小毛贼没什么区别。洛克菲勒先生，社会主义制度并不尊重食利者。”

既然何锐这么讲，洛克菲勒也没有退让，“主席先生，中国有很多垄断性的国企。”

“是的。在关乎国计民生的领域，我们必须限制利润，以降低人民的生活成本。这是在这些领域允许国企的目的。但这并非是绝对的，如果私营企业也能接受同样的利润率，我们也会同意私企进入这些领域。”

以洛克菲勒财团对中国的调查，事情好像的确如此。中国进行了大量基础建设，政府投入很大，但是收费并不高。要知道，美国可是道路等收费项目的老玩家。对这些收费能容可是经验丰富。

聊到这里，洛克菲勒觉得自己已经大概理解了何锐的执政思路。于是洛克菲勒问出了他认为的最后一个问题，“您的内阁成员想必都是坚定支持你的政策吧？”

何锐微笑着答道：“制定这些政策的并非我一个人，所有政策都需要在会议上进行过充分讨论后才会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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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何锐的神色，洛克菲勒感觉自己有点像在看到一头微笑的大灰狼，那种自信与坦然可不是装出来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洛克菲勒起身答道：“这真的是一次非常好的交谈，感谢您给与我这样的时间。主席先生，这是我人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一次对话。”

何锐也站起身，向洛克菲勒伸出手，“我也从洛克菲勒先生这里得到了很多我从未想到过的体会。”

洛克菲勒乘上租来的汽车，秘书兼司机问道：“先生，我们回酒店么？”

洛克菲勒本想说回酒店，却想起何锐对于乞丐的描述，便说道：“在街上走走，尤其是那些容易有乞丐的地方。我想看看中国是不是真的消除了乞丐。”

秘书有些不解，但是他也没有拒绝，汽车启动起来，驶上了街道。由于中国与美国一样，方向盘为左舵，靠右行驶。洛克菲勒的秘书虽然在异国他乡开车，却没有感受到不习惯。在这样的状态下，车开的不快，秘书甚至有点余暇左顾右盼，寻找街头的乞丐。

转了一个多小时，汽车的仪表盘显示需要加油，依旧没能见到一个乞丐。秘书不解的问道：“先生，难道中国把乞丐都赶走了么？”

洛克菲勒没有回答。把乞丐都赶走是不可能的，看来何锐并没有开玩笑，随着中国土改解决了中国人的饥饿问题，乞丐暂时消失了。

点起雪茄，又摇下车窗玻璃。洛克菲勒想到，如果自己在中国投资的话，对于催生出职业乞丐还能起到些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