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杨康觉得这辈子对不起谁，阮清郁当算其中一个。当年阮清郁真心救他、真心教他，可实在是太晚了，杨康已经无法克制自己浑身已经畸形的欲望，因此后来以九阴真经和欧阳锋做了交易，在桃花岛杀死江南五怪，企图让黄药师在武林中树敌无数。

那时候他便想，自己终究无法成为阮清郁希望的那样，一个自由自在、随心所愿的好人。

后来，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起阮清郁，尤其是在手上沾染血债的时候。却没想到，几年之后再见，已是昔日恩人迟暮之时。

“没什么，人老了，终有一死。”阮清郁岔开话题，看向穆念慈怀中的孩子，“你们希望这孩子以后习武吗？”

杨康点了点头：“我这辈子做尽了坏事，却希望这孩子日后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侠士。”

阮清郁欣慰地笑了：“我是等不到这孩子长大了。我还有许多武功来不及教你，替我准备纸笔，我要将我毕生所学写下来，要是这孩子有天赋，便让他学了吧。”

杨康与穆念慈对视一眼：“我本想等着孩子大些，让他拜欧阳兄为师。先生说过，欧阳兄能学的武功，我学不得，我能学的，他学不得。只怕先生写下来，这孩子也无缘了。”

阮清郁一怔，他没想到杨康存了这样的心思，想了想说道：“事无绝对，否则我怎么同时掌握这两门武艺？只是你二人在武学上都算不得极有天赋，这才学不了这么多。我的时间不多了，先让我写下来，日后如何处置，你与克儿决定便是，大不了收两个弟子，一人传一套。”

“都听先生的。”

阮清郁在牛家村住了一个月，将能落到文字上的武功全部写下，交给杨康与穆念慈妥善保管，又将自己的佩剑交给他们，便离开了牛家村。

临走之前，他叮嘱道：“五年后再带这孩子去白驼山庄，不要告诉克儿我的情况，我骗了他。”

杨康点了点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阮清郁说什么他都会听。

阮清郁很少比武，身上的暗伤不多，但晚年断臂的伤害不可谓不大，只是当时内力雄厚，隐藏了这伤势对内脏的影响，如今内功尽失，伤势都暴露出来，已是积重难返。

阮清郁现在虽然还能自由行走，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再过段日子，他恐怕便会迅速衰老、死亡。

阮清郁在临安府住了半年后，察觉自己大限近在咫尺，便租了一艘船出海，他已经没有体力拿起船桨划船，便让船随着海浪漂，十日后葬身大海。

从任务舱中醒来，阮清郁看到了自己的身后事。

杨康守了他的承诺，五年之后带着孩子和穆念慈远赴白驼山庄，他什么都没有对欧阳克说，但欧阳克看到阮清郁留下的佩剑时，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若真是西行访友，即便没有内力，外家功夫总还能用，阮清郁又怎会不随身佩剑呢？

杨康与穆念慈的儿子名杨过，取有过必改之意。这孩子是个学武奇才，起先欧阳克传他剑法，杨康教他内功，他学的是欧阳克的路子，并未学习阮清郁写给杨康的那些已成套路的武功。后来还是欧阳锋发现了这孩子的天赋，做主让他两个都学，成了阮清郁的传人。

欧阳锋留在了白驼山庄，他对武学仍有执念，但经九阴真经一事后，也看开了许多，沿着假经文的路子练，鲜少离开西域。二十多年后，他的内功深不可测，于第三次华山论剑之时终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此后远遁西域，再不踏足中原武林。

不知欧阳克是不是存了执念，将杨过教得越发像阮清郁，第三次华山论剑之时，黄药师见了都大为惊诧。

第三次华山论剑之时，欧阳克已然成长起来，虽不敌他叔父欧阳锋，却能与郭靖等人一较高下，之时他延续了阮清郁的习惯，只做了华山论剑的看客。

这一次的情感积分出乎意料的多，阮清郁看到最后S的评级时都惊讶了一瞬，随即想起，他早年行走江湖时，因身为宋人却不灭金而留了一身恶名，后来欧阳克相助完颜洪烈，江湖上对他这位师父更是议论纷纷。

而阮清郁死后，欧阳锋远遁西域、杨过横空出世，都让阮清郁这个名字多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成为武林中的谈资。如此种种，加上与阮清郁相交甚密的一众人等，拿到S的评级便也在情理之内了。

回到办公室，阮清郁算了算行动部的kpi，估摸着今年算是够了，便没再接任务，继续在办公室过起了躺平的养老生活。

行动部一如既往复盘了阮清郁这一次的任务，散会后，小江特意来找他：“阮哥，你能不能教教我，我想学你这种做任务的方法，好厉害！”

阮清郁眼睛都没抬：“老赵让你来找我的？”

小江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的。你出这个任务的时候，我也去出了个任务，才将将拿了B。”

阮清郁轻轻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行动部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能复刻我做任务的方法吗？”

小江摇了摇头。

“你知道事务所建立之初的历史吗？”

小江又摇了摇头。

二人的对话勾起了同事们的好奇心，阿虹说道：“阮哥，你讲讲呗，我在数据库里查不到咱们事务所前二十年的任何信息，你那个时候就在了吗？”

“别这么多好奇心，那可不是一段能摆到台面上讲的事。”阮清郁摆了摆手，打发走阿虹一众人，见小江十分执着，苦笑一下，“你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而我是为事务所而生的，懂吗？”

如今能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在当年是最不堪的回忆。

在事务所建立之初，有一群如阮清郁一样的人，被特殊的手段改造成完成任务的机器，他们部分地保留了作为人的情感，在能够共情地完成任务的同时，又具有迅速脱离的能力。

一旦任务结束，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在他们的大脑中便会以很快的速度变成一串冰冷的数据，逐渐被忽略。这让他们不会因为经历过太多任务世界而变得精神苍老，他们保持着年轻人的感情和阅历，投入一个又一个任务之中，以真心换真心，又在任务结束后变成虚无。

他们毕竟是人，当年改造的技术也并不完备，这使得许多任务者崩溃甚至自杀，阮清郁是为数不多看似正常地活下来的。

后来，有人研究出让他们变回常人的方法，阮清郁的同事们都选择了这条路，只有阮清郁拒绝了——他已经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生存下去了，在任务中他才能鲜活起来，而在现实生活中，他已是一池死水。

阮清郁知道，现实生活中的死寂有可能是源于他的精神，也有可能是源于最初的改造，只是他已经不想冒险了，科技无法治愈他精神上的伤痕，再接受一次治愈性的改造，万一他仍是病态的，又无法如现在一样继续任务，只会更加糟糕。

为了让接受治愈性改造的人重回正常生活，事务所里的人从没有再见过他们，他们改名换姓，已无法再寻，因此阮清郁并不知道那场治愈性改造的结果。

他永远地留在了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