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梅尔？”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叫我：“晚上好？你看看你，昨天不是说了吗，小孩子半夜不乖乖睡觉会撞鬼的。”

水珠击打在枝叶上滴答作响，雨还在下，空气闷热而湿润，厚重的云遮住了月光，星星没有点亮黑夜的勇气，周遭一片漆黑。我凭借冥斗士出色的夜视能力勉强看清环境，相比阿斯普洛斯就惨得多，完全是凭直觉一顿乱跑，怪不得离出口越来越远。一朝回到过去，别的本事没长，就爬树的速度直线上升，对此我感到了十万分的无奈，比起这个，眼下更棘手的是这奇怪的森林里出没的怪物。

再怎么说，此地与圣域距离并不算远，以几个年纪轻轻的黄金候补生普通赶路的速度，最多也不过几个小时脚程，对我来说，从圣域外围到抓住在森林边界徘徊的德弗特洛斯只花了十多分钟，可以说差不多在雅典娜势力范围内，危险程度应该仅仅只有遍布的野兽再加上点有毒的植物而已，是历练圣斗士的天然训练场。

刚才情急之下，我直接出拳打散了那团淤泥怪，现在想来，在指节与它接触的瞬间，我居然感受到了一点小宇宙……不，也不一定是小宇宙，总之是一股与之很相似的力量，虽然把怪物打得四分五裂，但从地下咕嘟咕嘟的动静判断，它不但正在自动愈合，把七零八落的泥块重新拼成身体的形状，还渐渐地向这边摸索着。

“那是什么东西？”我惊了，第一反应是怀疑塔纳托斯，毕竟他的死亡之森可以在洁癖成群的第一狱排上最不想去的地方NO1，区区泥啊土啊沼泽啊成精都是小问题，随后我又否决了这个猜想，如果真的是他，那我没有理由认不出来死神的神力，“能解释一下你们怎么回事吗？”

“我们接到教皇大人的任务，中午出发，只花了一点时间就灭杀了凶兽。”阿斯普洛斯简单向我说明道，“之后却发现我们无法走出这个森林，天色一暗，就遭到了各种怪物的袭击。不止这一只，希绪弗斯在躲避怪鸟的时候滚下了山崖，哈斯加特去救他……”

“他们应该已经会合了，以小宇宙的状态来说，没出什么大事。”我盯着不远处滑过来的怪物，心里有点发愁，“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所以你是圣域派来救援的？”他一边从衣服下摆扯了条布料绑在胳膊上止血，一边说，“我搞不懂你是什么人了。”

“……不是，你弟弟托我进来找你。”我诚实的否认，并假装没听见后半句话，“现在没空说这些，它要来了！”

话音刚落，尾音被急速截断，淤泥怪看起来迟缓，但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迅速，被雨水浸湿的土地和森林深处的沼泽是它天然的养料，每一次被破坏后的自我修复，都能让它变得更加庞大，甚至伸展出了手脚。我和阿斯普洛斯同时脚下使力跃起，它前一秒还在晃晃悠悠地摇摆，下一刻就像失速的炮仗一样猛地扑在了粗壮的树干上，这棵二人勉强合抱的大树发出了悲鸣，被连根拔起，推倒在地。

一声巨响过后，阿斯普洛斯落地滚了一圈，拉开距离冲到另外一棵树旁，我掀起一阵风，卷起几根断裂的树枝，在空中踩着它们借力二次跳跃，注意到被怪物踩过的地面变得很奇怪，粘稠翻腾，看起来还有点滑。没有了冥衣，我的滞空能力受到了限制，作为隐藏身份的考量，我不太想在阿斯普洛斯面前用几乎是天贵星的标志性招式星辰傀儡线，本想从高处直接轰一发巨翼翔风，但在跳到最高点，失去树木的遮挡时，我强行把这个打算压了回去。

这后面见鬼的有一座山，虽然不算特别高，但蜿蜒的山脉环住了三分之一还多的森林，以我大招的破坏力，直接炸下去怕是能搞出个山体滑坡，再配上暴雨直接升级成泥石流，给了怪物温床不说，还会影响到无法打破结界离开这里的金牛座和射手座。

无声地爆出一句冥界粗口，我怀着认命的悲痛感伸出手张开了十指，满心希望以现在阿斯普洛斯的实力，看不见我理论上来讲对普通人不可视的傀儡线。透明的丝悄然以闪电般的速度缠向目标，这团淤泥拥有强大的破坏和再生力，但毫无疑问只是一个没有生命、没有思考能力的怪物。

“嗯？”

我发出一声短暂的疑惑，睁大了双眼，抽回左手射出另外的丝线勾着树，让自己后退好几米，站定在已经被怪物完全化为沼泽的那片地面外。从我的拳能打中这一点来看，它并不是那种纯粹的液体或无形的存在，但沾着冥斗士小宇宙的星辰傀儡线却像是穿过了一片静谧的湖水一般，没有任何接触到它实体的感觉，就这么穿了过去。

你他妈还只吃物理攻击！？

技能失效，我难以想象自己在一片沼泽中央和一坨腥臭的泥巴打近身战的画面，正在犹豫的时候，面前黑漆漆的沼泽咕嘟冒出了小泡泡，几只细小瘦弱，力气却很大的手从那下面伸出，抓住了我的脚，我一只手还扯着缠住树干的傀儡线，见状更加用力试图挣脱——被抓住的地方升起了一阵黑烟，螺旋上升，裹住了双腿，我莫名后背发冷，不等仔细思考，手里的线断掉了。淤泥怪浑身剧烈的抖动，溅起无数泥水飞出，它们化作锋利的棕黑色刀刃，切断了我的傀儡线。

所以我真的讨厌森林，这是今天的第三次抱怨。

我气死了，面无表情眯起眼睛，右手掌心上聚起了全身的小宇宙，还用个蛇皮线？老子这一巴掌下去，整个地皮给你掀翻。但有人比我速度更快，雨声掩盖了阿斯普洛斯的声音，他跑到我身后不远处，似乎喊了一句什么，我没注意去听，只见面前的沼泽突然爆开，浓缩的力量全部轰击在了这里，乱七八糟的泥块、石头和粘稠的黑色液体四处飞溅，抓着我的手也随之松开了。

“……”迎面被污渍大礼包冲了一脸的我并没有什么话想说，虽然威力大不如以后，但以他现在的年纪和状态来说，这记银河星爆还是十分值得夸赞的，我麻爪了两秒钟，生无可恋地发出了叹息：“好脏。”

阿斯普洛斯这一击与其说是帮我，不如说是在偷袭看似毫无防备的怪物，他把力量集中在三个点，分别冲着头部、心脏和腹部而去，如果对面是人的话可能已经当场暴毙，但很可惜，并没有奏效，我隐约看见红光一闪，被打散的淤泥又在缓缓合流。不仅如此，被他击打溅起的东西也似乎受怪物的操控，凝聚在一起，组成了几面墙，从四个方向而来。

“这都不行吗？它的弱点究竟在哪……”阿斯普洛斯试图推了一下，看似在流动的墙面十分坚硬，不为所动，而他在经过长时间的燃烧小宇宙奔跑，刚才的绝招已经几乎把剩余的体能耗空，根本没有再来一拳的余力。我大感不妙，一言难尽，把被迫不断往这边接近的阿斯普洛斯抓过来护住，果然，四面涌来的黑暗像抓住猎物的食人花一般，用合拢花瓣的姿态毫不犹豫地压了下去。

我怀里抱着阿斯普洛斯，只来得及用小宇宙撑起了一个小型的结界，暗紫色的球包裹着我们沉入沼泽深处，被这突然的冲击震得眩晕几秒后，他抬起头扫了一眼周围的状况，张口说：“这力量……你像冥斗士。”我没想到都这份上了，他还有心思关注这个，甚至还接着自言自语，“但你没穿冥衣，而且……”冥斗士怎么会救圣斗士候补生？

“你想点别的。”不是像，我就是冥斗士啊！借着微弱的光，我瞥到周围密密麻麻伸出来的手，如果刚才出手掀翻沼泽的是我，一定能炸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但我也没法苛责他，那是个十分正常的判断，“比如怎么上去。”

“我恐怕没办法。”阿斯普洛斯低落地说，“要是学成了异次元空间，说不定还有机会。”

之前被抓住双脚时让人发寒的感觉并不是我的错觉，结界的障壁渐渐变薄，紫色的光越来越微弱，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收或者压制我的小宇宙。骨瘦嶙峋的无主手臂们在外面不停歇地抓挠着，发出的声音令人牙酸，思考的时间越久，状态就越差，沼泽下的黑影几乎全部聚拢在我的周围，阿斯普洛斯那一侧相对来说要好上许多，而且他的小宇宙……似乎没有减弱。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深吸一口气，咬牙撤掉了结界。粘稠的液体一瞬间就填满了空隙，让人无法呼吸，我闭上眼睛，凭其他感官判断情况，那些仿佛冥河底下想要爬上岸的冤魂般的手抓住了我的四肢，捂住了口鼻，其实不用捂我也没办法呼吸啊！而旁边的阿斯普洛斯看起来不太受它们欢迎，连与他近在咫尺的手爪子都不去碰他，只是执着的向我伸来——果然，这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包括地形限制和上面那个免疫星辰傀儡线的怪物，都是在针对我。

这么一想，反而轻松了不少，我挣开按住右手的东西，预计此时受到不明原因的debuff影响，小宇宙应该只剩下一半了，挥动了两次胳膊，我终于碰到了阿斯普洛斯，用了残存的所有力量，把他向上一推，好歹是不会坑死小时候的队友了，不然我真的无颜面对德弗特洛斯。

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小宇宙，疼痛仿佛都放大了无数倍，阴冷的感觉瞬间从四肢百骸蔓延到心底，我才发现这里光说温度不比西伯利亚的冰海好到哪去，脑子都要被冻麻了，还有一堆大兄弟试图痛下黑手，铆足了劲儿把我向下按。没想到在看似和平的十四年前，我都需要动用不属于我的那份力量。

哈迪斯……不，亚伦少年啊，此时你应该还是个婴儿吧？杳马那个傻东西，就算时间被拨乱，我已经不在应该在的时代里，你留下的宝石也依旧在我的心脏里发热呢——唉，但也不用这么热吧？怪痛的？我知道的，在裁决之馆做的决定和约定，我迟早会把它实现的，所以再让我用几次吧，现在还不是原地爆炸的时候呢。

不过此时至少有一点还是挺幸运的。深深的地下，隔绝一切的沼泽之底，在这里的话，就根本不用担心会引发山崩这种小问题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