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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1 / 2)

作品:《满庭芳

她态度强硬,学子们面面相觑片刻,最后个个认命起身,端着汤提点从蓄水池中接满一壶,置于风炉之上开始沸水。

没有女使,少女们还要亲自活火,有的甚至连火折子也还不太会用。

捯饬了一炷香左右,学子们终于接连点好了茶,舀出茶沫,颤巍巍拿起了茶匕。

给茶沫注汤七次后,叶盈盈首次提起茶匕,心道:茶百戏与作画大抵是没甚么区别,既然自己能画得好画,应当亦可作得了茶百戏。

运匕舀起一小勺清水,少女在白色沫浡上按经验勾勒出一笔,然本该根茎笔直有力的兰草呈现在杯面上却是歪歪扭扭,绵软至极。

薄薄一层的茶沫也被这注入的清水热气打散,不能再画了。

盯着这杯已然没了作用的茶,叶盈盈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若是茶百戏真有这般简单易学,那全东京的画师岂不是都能作出水上丹青……

深呼吸一口气,叶盈盈强迫自己静下心,将杯中茶水倒进备用的盏杯中,搁置在旁。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第二次点茶时,叶盈盈舀出多勺茶粉,这一盏茶极为浓厚,要想饮用须得分杯且多次注汤,但唯有越浓的茶,击打出的茶沫才越厚,久凝不散。

这样在出现失误后也不必再点新茶,只需将上面一层茶沫打散,重新作画即可。

半个时辰过去,叶盈盈连喝了三杯茶,所幸努力不算白费,有了不少新体会,譬如先前总是将作画的习惯带进茶百戏中,但茶沫与宣纸有极大的区别,运匕力道与毫笔也不应尽相同。

总结了经验,少女凝神屏气,持茶匕的手纹丝不抖,热水一路向下晕到最后一缕兰叶。

终于!

坚持画完了第一盏,叶盈盈欣喜不已,连额头渗出的冷汗也来不及擦拭便拿过身旁的漆雕秘阁。

翻过画在其底部的兰草与茶中相较,虽差距尚在,但毕竟是是第一次尝试,叶盈盈小心翼翼地捧住茶盏,视作珍宝。

忽的,阳光被一抹靛青遮去半数,声音也在此刻于头顶响起:“画完了?”

叶盈盈抬眸,对上牧归荑毫无波澜的面孔,点点头,双手将漆雕秘阁奉上:“还请归荑讲师过目。”

牧归荑一早便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

她在众学子的夹道中来回打转检查,窃窃的抱怨声不绝于耳,唯有坐在尾端的这个姑娘,一心专注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就连她来看过两次也未曾察觉。

牧归荑看着少女清凌凌的眼睛,严肃的唇角微勾,接过了她递来盏托。

翻过盏托,牧归荑看见叶盈盈在盏托底部画得赤色兰花,她的兰花造型与他人笔下的不太相似,笔锋有浓有淡,造型简单的同时却保有一股灵动之气。

世人画兰,极大多数参考的是五代末张勋所著的《兰谱》,他的谱录确实惊为天人,兰花的不屈高雅被展现的淋漓尽致,可这也导致了后世画兰像是被统一打造出来的,毫无新意。

在大魏士大夫阶层有两种声音,一种是守派,即鼓吹张勋的兰谱,将其余的画法统称为不入流,而另一种则是随心而为的新派,多数年轻人皆加入了后者,其中包括牧归荑。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又拿起了桌上盛着茶粉的茶盒。

然而无论是茶盒上的还是盏托上的标记,画得竟像是模子里刻出来。

牧归荑讶异一瞬,旋即又拿起几个茶具,这些器皿无论大小,几个标记摆在一起近乎相同,不说作画时手会不会抖这些因素,有些人即便是画道月牙也是张张不一,难以做到变化不显。

可桌上这一列茶具标记均匀相似到可怕,足以看出落笔之人对于兰花的画法早已形成自我脉络。

思及此,牧归荑抬头,仔细打量了眼叶盈盈,分明是初见,不知怎的,却令她感到有几分熟悉。

美妇沉声:“这是你画的?”

见她面色古怪,叶盈盈心中猜测纷纭,难道归荑讲师是兰守派?

想到这里,少女心头一惊,脑中不自觉地幻化出了群儒相争的场景,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回讲师,是学子所画。”

闻言,牧归荑眸光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学子姓叶,尾字盈盈。”

姓叶……叶盈盈……

原是她的女儿,就凭她那练起来不要命的德行,倒也能理解这姑娘小小年纪有这般出色的画工了。

回忆起往事,牧归荑嘴角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起身,面上恢复了寻常的冷霜,“你的画与你的茶,可谓是云泥之别。”

叶盈盈本还在为第一盏水上丹青自喜,听了牧归荑的批评宛如当头一棒,面上红得仿若能滴出血。

这样直白的训斥已有数年未曾听见过了,有那么一瞬,叶盈盈想起了自己母亲,宋青溪。

“小家伙们,看好了——水上丹青,可不是你们那么画的。”

牧归荑朗声,将众多学子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随后,她走至行列前端,夺过了杜瑞依手中打出沫浡的茶盏,将她从坐垫上轰走。

一众学子自觉起身围到桌边,杜瑞依则蛮横地将人潮往后推了些,以防打扰到讲师演示。

美妇阖眸静立在桌前,待风炉上沸水的咕噜声响起,牧归荑猛然睁眼,拿过茶巾包裹住汤提点瓶身的单耳,优雅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