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独狼们(1 / 2)

作品:《琴酒的育儿与领导力提升准则

梅洛稍微支起一点上半身,终于屈尊把自己的下巴从琴酒肩膀上挪开了——以他们打算谈的正式来说,这是个稍微体面一点的姿势。他转过身去,从病床床头拿起一杯水递给琴酒:“少喝点,在给你用的药比较影响胃肠功能,如果感觉想吐的话就停下。”

琴酒单看自己打点滴打到手臂浮肿的状态,也能想到自己这条命之前大概是靠葡萄糖吊着的。他犹豫了一下,把那枚本属于boss的戒指放到了床单上,伸出右手去接住了梅洛递过来的那杯水:“这是我入院的第几天?”

“第五天。”梅洛回答,“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你应该能想到事情的主使者是谁吧?”

“cia。”琴酒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倒是没感觉到什么反胃的感觉,温度适中的液体抚慰了干燥的喉咙,倒是让他的嗓子舒服了一些,“fbi没有余暇,波本又不是会选择现在就动手的那种人——这是基尔做出的决定吗?不像是她的风格。”

实际上现在回想起来,boss之前似乎提到过事情的主使者的cia的事情……但是之后发生在这件病房里的事情太过于有冲击性,而用在琴酒身上的、足以让他神志不清的药又太多,所以之前他其实完全没想起来这一点。

梅洛耸耸肩膀,从琴酒手里拿回杯子,放回到床头边的小桌上去。玻璃杯和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听上去真像是一个得当的休止符。

然后他说:“基尔已经死了。”

琴酒倒并不感觉到多么惊讶,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她还活着才奇怪。只不过不知道被派去干这件事的人是谁,会是贝尔摩德吗?

他低低地冷笑了一声,很难说自己的心情是不是正在为没能亲手杀死一个叛徒而感觉到不爽——他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然后他说:“本来boss似乎对她有别的计划。”

“别的计划”,当然是指日本分部毁灭的那个计划。boss在坦诚真相的那个晚上跟琴酒大略说了一下整件事情将会以何种方式收尾、他们在日本建立起来的一切会以何种方式步向毁灭。在这段对话发生的时候,梅洛并不在日本;但是琴酒相信,以梅洛和boss之间的关系,他应该知道琴酒已经知晓了真相。

(倒是四玫瑰之前说,boss是会给自己的羔羊打上烙印的类型……)

“本来如此,”梅洛摇摇头,不知道怎么,他显得有点气鼓鼓的,“本来,她跟波本应该作为打倒恶龙的主角在故事的结尾闪亮登场……结果没想到她的上司那么沉不住气。总之,目前在日本这边负责调查组织的那个cia管理人员已经回了美国,兰利或许会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派一个新的负责人回来,毕竟组织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

这些情报机构的最终目标当然是组织在研发的那种药物,无论他们打出的是什么冠冕堂皇的旗号,最终的目的都是如此——那些没有执法权却在日本境内私自进行这调查的fbi的目的恐怕也是如此,唯一的变数无非是赤井秀一等执行者到底知不知道真相而已。琴酒轻蔑地嗤了一声:“这次冲突中他们应该也损失惨重,就算是cia派新的负责人来,也得花时间收拾一下现在的烂摊子。”

“是哦,”梅洛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而且其中大概一半伤员都是被你揍的呢。”

琴酒显然不觉得这是一句夸奖:“我还以为贝尔摩德去做收尾工作的时候把那些残兵败将收拾干净了呢。”

……实际上当然不可能是收拾干净,当时兵荒马乱中的第一要务是赶紧把琴酒送到医院,其次是把不知道被人围困到哪了的伏特加捞出来,执行这个行动思路的后果就是最好大部分cia都被放走了。

当然作为补偿——以及因为boss受了伤,为了彻底销毁原地可能会留下的一切证据——伊薇特把整个尚未完工的建筑工地都扎上了天;在加上两天之前四玫瑰搞出的事情,这可以说是三天内东京发生的第二起爆炸案。

简而言之,除了警视厅和房地产开发商,没有更多人受到伤害。

梅洛还是笑眯眯的,而琴酒显然没指望他能接有关贝尔摩德的那句茬,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其实他能活到现在可能确实有一部分是拜贝尔摩德所赐。琴酒想了想,然后又说:“cia的人当然不会放弃——而赤井秀一也是不会放弃的。”

梅洛笑了笑:“说到这个,有情报指出fbi正在召回所有调查组织的探员,应该是准备对这次发生的惨剧展开一系列内部调查……啊,当然,虽然说是‘所有’,但是其实指的就是赤井秀一和茱蒂·斯泰琳。今天他们两个会乘坐飞机飞回华盛顿,这是贝尔摩德的一个线人从海关那边弄到的消息。”

琴酒对这个消息并不吃惊,在死了快二十个人的情况下,华盛顿方面还会让那些fbi探员留在日本才怪。不过这个消息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有多放心,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但是我认为boss也能想到,这种命令并不足以阻止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是一个坚定并且务实的人,他当初调查组织必然不是为了某种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能令人长生不死的灵药,琴酒很清楚这一点。他并不知道赤井秀一当年接受那种危险的卧底任务的理由是什么,但是他相信,那个理由就算真的是“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好”也不可能是为了追寻永生。

而四玫瑰说,赤井秀一和琴酒像是正义和邪恶的一体两面——这形容虽然有点恶心,但是大体上也并不算错。

就比如说此时此刻,对于自己做出的判断,琴酒无比确信。他确信就算是fbi打算中止对组织的调查,赤井秀一也不会就此放弃。比起当年令他接受卧底任务的那个理由,现在必然有一个更清晰、更炙热、更苦痛的目的鞭策着他前进。他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他会复仇。”琴酒平缓地叙述。

这并不是什么很难得出的结论,因为这正是落到如此境地的他自己会做出的决断。当赤井秀一那样的人失去一切之后,之前束缚着他的某种准则——就比如说“fbi的命令”——很可能不再对他起作用,因为正有某种更为强大的东西会战胜他的道德感和服从性。

——他们创造了一匹独狼。

如果是在此之前,琴酒可能不会对这件事感到担忧,他甚至可能会因为即将到来的交锋感觉到一种嗜血的跃跃欲试,毕竟他是有能够战胜赤井秀一的自信的那种人。但是现在他还身在医院,身体素质需要多长时间恢复、最终能恢复几分都是不确定的事情……

琴酒真的、真的很少会为某件还未发生的事情感觉到担忧。但是怎么说呢,他至少是有自知之明的。

而且他还有医学常识,这可能是一件更不幸的事情。

梅洛盯着琴酒看了几秒,也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能在琴酒身上看出什么。然后,他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

“boss离开了,”片刻之后,梅洛突兀地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琴酒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当然不知道原因,boss肯定有许多要忙碌的事情,尽管日本这边的事务已经进行到了这个阶段——意即,一切已经开始毁灭的倒计时——他也很有可能并不会把工作重心放在这上面。

琴酒知道,对于boss来说,日本这边的事情其实没那么重要。其实他之前会来琴酒就已经感觉挺吃惊的了。

而梅洛则转身滑下床铺,向着窗口的方向走去,窗外是一派陌生的景色,是树叶已经落尽的苗圃,琴酒并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但是想必是安全的。窗台下面停放着一辆摆满各类医疗器械的小手推车,梅洛就在那里停下了,手指在一堆消毒过的镊子、温度计之类的东西之间仿佛无目的地挑挑拣拣,弄出很多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梅洛垂着头盯着那些玩意,说话的语调很轻快:“boss离开这里是因为他相信你已经没事了。这里不再需要他,所以他离开了。如果你再无任何康复的可能,那么无论……其他人如何反对他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他都会等你醒来,陪你面对即将来临的一切的。”

琴酒盯着梅洛的背影,他弄不清楚这小孩是怎么读心一般读出他的心中所想的,毕竟他刚才只是提了一句“赤井秀一会复仇”这个事实,没有提到任何对自己身体状态的推测,也不曾吐露出自己的担忧。凭心而论,被另外一个人看透的感觉并不好,至少琴酒的这样的人是不会愿意落到这样的境地里的。但是梅洛似乎总能把事情做得很体贴,在这方面他和boss实在非常相似。

下一秒,刚刚被琴酒盖棺定论“很体贴”的梅洛就毫无任何征兆的猝然转身,将手里握着的什么东西猛然抛向琴酒的方向。

——那是他刚刚从那堆医疗器械里抽出来的一把剪刀。

琴酒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做,恐怕就算是最了解梅洛的贝尔摩德现在处于这个场景之下也不可能预料到梅洛会这么做,毕竟谁会冲着刚从昏睡中醒来的伤员扔剪刀啊?而且梅洛甚至扔得还很准,那把银光闪闪的剪刀直冲着琴酒的面孔飞了过去,在这情形之下,琴酒完全没时间考虑什么,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琴酒是左利手,而且他的右手在刚才谈话的期间又无意识地握住那枚戒指在手指之间把玩,现在完全没腾出手来。所以自然地,他伸出了他的那只左手。

而这只手的手臂曾在前些天的冲突中被某位cia深深地割了一刀,这损伤发生的时候琴酒已经中枪,平心而论当时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但是他还是很确定那一刀割断了某根神经或者肌腱。

他啪地握住了那把剪刀。

剪刀的双刃包在一次性的塑胶套里还没有拆封,但是刀尖依然尖锐而寒光闪烁;琴酒的手平稳地拢着那把剪刀的握柄部分,把它紧紧地握在掌心里——在他的手指收拢的时候一种不适的酸麻感过点一般沿着他的指尖窜向手臂,握力可能也有所减弱,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还是刚才那句话:琴酒有医学常识。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梅洛,那小孩抱着臂靠在窗口处,室外的倾泻而入的阳光落在他的肩膀和头发上面,跳动着一个个亮闪闪的光斑。在许多天之前,琴酒上一次醒来的时候,boss似乎就是靠在梅洛现在站在的那个位置打那通电话的。

“赤井秀一确实必定会复仇,”梅洛直白地说道,“但是你呢?你难道就会让他的计划就那样成功吗?”

琴酒安静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手里的剪刀看了一会儿,就好像这是一道难解的谜题一样。然后他的指尖微微一动,勾着剪刀的刀柄灵巧地转了个刀花。这样小小的、尖锐的利器其实也是能夺走人的性命的,只要使用得当。

琴酒向来精于此道。

然后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梅洛身上,梅洛的嘴角挂着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微笑。

然后琴酒慢慢地露出一个冷笑来。

那是游荡在荒原里的食肉的野兽会露出的表情,和他绿色的眼睛确实相得益彰。痛恨他的人会说他的笑容显得狂妄、傲慢,但是那通常是为了掩盖他们是如何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感觉到心惊胆战。

“只要我知道他身在何处。”然后,琴酒简单地回答了梅洛的问题。

上一次四玫瑰的行动还是靠那些fbi探员的性命才把赤井秀一引到指定地点的,假设赤井秀一在未来的行动中真的脱离了fbi,那么以他的反侦察能力,想要在东京这样的大都市里找到他简直是大海捞针。

想象一下这个场景吧:这位“银色子弹”先生可能会在日后某一天偷偷再回到日本,然后在boss的行动进行得关键阶段时不时从哪个他们不知道的角落冒出来打冷枪……

他是绝对、绝对干得出这种事的。跟赤井秀一打过很多次交道的组织再了解这一点不过了,不如说,最了解这一点的就是之前辛辛苦苦地在纽约扮演杀人魔的贝尔摩德才对。

“那没有问题。”梅洛用一种十足的狡黠的语气回答道,“如果他一个人跟动作片里那种被组织抛弃了的倒霉孤胆英雄一样,那事情确实会变得很麻烦。但是……有人会向他指明前进的方向的。“

fbi的探员们,赤井秀一和茱蒂·斯泰琳坐在候机大厅里。

茱蒂的脸上依然包裹着绷带,在行色匆匆的旅人之中看上去显眼极了。她的精神比前两天略好了一点,应当是因为镇痛药剂量减轻和脑震荡的症状缓解的缘故。但是即便如此,她现在只是半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没有跟与她仅隔了一个座位的赤井秀一对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