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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卜卦道士(3 / 4)

作品:《一苇渡天

这次宁州闹蝗灾,苇江跟着一村人逃了出来,开始几天路上还有蝗虫可吃。若说蝗虫,偶尔用油一炸做成下酒菜,本来是极鲜美的佳肴。但是当饭吃,顿顿吃,没有一点荤腥全靠干烧,吃得苇江肚子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恶心。蝗虫吃了几日,蝗虫也吃没了,宁州不少逃难的就在这安州扎下根吃这粥棚的舍饭。这舍饭不知是陈了多少年的谷子做的,已没半点米味,薄的透亮的稀粥搅几下便是老鼠屎。舍饭开始还是一天一顿,到了现在,已变成三天一顿,苇江眼看这情形,说不得又要随着这帮饥民换个地方寻吃的。

且说苇江在打谷场的破庙里对付了一晚,天还未亮,他便被冻醒了。他刨开堆满全身的稻草,兀自冷得瑟瑟发抖,也没地方可去,就在这破败的安州里四处闲逛。

安州其实不大,从东到西沿着河道而建,横竖不过就几里地长短。苇江人小步短,加上肚子里饥火上来,走了一会便累了,便坐在一个石墩子上寻思去弄点吃的。

这一日正是山里人赶集的时候,城里比往日更热闹。接客的、送货的、套车的往来涌动,挑夫哼哧哼哧地抬着茶叶包、盐包,山里人弯着腰背着大背篓,放声吆喝叫卖,乡语佶屈聱牙,加上卖小吃尖着嗓门的使劲叫卖,显得十分嘈杂不堪。

苇江不远处便是一个胡辣汤,旁边还有一个炸油条的。他眼巴巴望着,只见一指宽的面片丢进去,油锅里滋滋有声,面片翻了几个身舒展开来,便变成了鼓囊囊,小臂粗细,一尺长的大油条。摊主们擦着脸上的油汗,还在不停地吆喝:

“满是胡椒面的胡辣汤呢,一碗保您全身暖,两碗管教一身汗哎……”

“油又清来面又白,扔到锅里边漂起来,越炸越大赛过烧鹅来,好大个的那是油炸鬼咧……”

这胡辣汤倒罢了,这油条锅里的油烟熏了上来,苇江只觉得肚里好似一群耗子挖心挠肺地躁动起来,他狠命地吞了几口涌上来的酸水,寻思着若是一把从锅里捞出两根出来,撒丫子就跑,这拿着火钳的汉子是否追得上?

不等他动手,苇江肚里咕噜咕噜的肠鸣声已出卖了他。

那汉子把火钳在油锅搅了几搅,在手里夹得哐当乱响,对苇江喝道:“你这小儿,有钱便吃,没钱便滚。”他舀起一勺热油,“你还看——再看,小心老子一勺油淋你个满头花哩……”

苇江寻思抢不过,也打不过,后退了三步,尖叫道:“少爷有钱得很,去你娘的势利眼!”做势在胸口一堆黑乎乎的烂棉花中掏摸,摸了半晌,什么也没摸出来。

“小穷鬼,你有钱?你能掏出两个大子儿,老子一锅子油条全送了你。”

“金灿灿的大元宝,就怕你个狗日的找不开。”苇江从小到大打架没赢过,吵架没输过,此时哪能让这山里人看扁了?红红的小嘴吧唧吧唧,一会便把这炸油条的祖宗八辈问候了个遍。

山里汉子气得哇哇大叫,丢了火钳,也不管锅里翻腾的油条,便要给苇江几个驴肉火烧吃。苇江也拉开架势,就要和这汉子放对。

正在两人难分难解之时,只听得嗖的一声,三枚铜钱隔空丢了过来,不偏不斜,钻入油条案板上的钱匣子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二位莫争,万不要动手,这油条钱老道替这孩子给了。”

苇江一回头,只见数丈开外,一个老者慢慢地站起身。

只见这老者头戴青布道巾,身穿布袍草履,腰系黄丝双穗绦,身边还竖着一个牌子,中间大大的书着“卦命”二字,两字旁边用小楷书写着“一支铁笔书休咎,三个金钱定吉凶”,显然是个算命先生。

苇江心道“这老道的铜钱可丢得真准。”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汉子,有人替俺给钱了,俺要吃油条。”于是毫不客气,伸出满是黑泥的爪子,抓了三根油条便往嘴里塞。

这油条刚出锅不久,苇江吃得急了,烫得白眼直翻,抓耳挠腮,连吞带吐地换了几口气才把一根油条塞进肚里。苇江先来个落肚为安,待他再想去抓一根,那汉子不依,拿火钳打他的手道:“一文钱一根,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