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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楼(中)(1 / 2)

作品:《女信使

那里?

什么那里?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吴掌柜立即放声大笑:

“霜晚西桥影,江寒孤月明。遥问舟行处……那里!哈哈哈——”

他上气不接下气锤着胸:“范恭尹啊范恭尹,这可真是一首好诗!好诗!”

众人面面相觑。

若是诗句的用词和立意差了些许,尽力找补找补,多少也过得去。

可范恭尹居然连区区五个字都挤不出来,实在让人扶他不起。

刚才还努力解说诗句的几人,低着头回了座,一旁看戏的客人们口中“啧啧”,小声议论起范恭尹笑掉大牙的作诗之法。

站在柜台后的小厮抱着头,露出一个不忍直视的表情。

眼看客人们嘲笑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吴掌柜的讥讽又连珠炮似的在堂上乱蹦,范恭尹却只是抬手抹汗,耸着肩一句嘴也回不出。

周牧宜看得着急,她实在见不得嘴笨的老实人被无故讥笑。

范掌柜又不是什么诗词名家,吟诗不成篇有什么要紧?

最可气的还是那吴掌柜,自己开的脚店在菜肴上不如人,就偏要拿住别人的短处不放,嘲讽个没完没了,实在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她忍了又忍,心底那股火还是窜了上来。

“谁说范掌柜的诗吟不成篇?”

听见角落里突然响起的声音,众人惊讶地转头一看,发现那竟是一位面容清雅的少女。她倏地起身,目光一扫,眉眼间英姿勃发。

踱步入堂,少女朗声道:“霜晚西桥影,江寒孤月明。遥问舟行处,风急不堪停。”

一首吟罢,在场众人有些目瞪口呆,其中一人好奇道:“姑娘,这是你写的,还是范掌柜写的?”

周牧宜笑道:“我小小年纪,哪里写得出这样孤绝清幽的诗。”

众人又是一惊,齐齐望向范掌柜,见他张着嘴呆呆的不言语,心下有些后悔。

方才真是大意!

都说极擅作诗词之人都是有些痴病的,每日都将心思用在遣词造句上,看着多半有些不机灵。

想必“大智若愚”说的就是范掌柜这样的人罢。

客人们咂摸这首五言绝句,长吁短叹许久,一名青袍秀才起身对范恭尹一揖:“方才多有得罪,请范掌柜见谅。”

说完,他转身对堂上众人道:“诸位,若说我等刚刚极力为范掌柜那三句诗解说,不过只是见他有些嘴拙,相帮一二罢了。

“说到底,恐怕诸位和我一样,都觉得那三句只顾描景,用的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霜”、“桥”、“江”、“月”、“舟”这等早就写烂了的,无甚内在意蕴。”

见众人点头称是,他继续说道:“可在下万万没想到,这最后一句居然有画龙点睛之效,将稀松平常的意象齐齐点活。范掌柜把舟比作人生,风急便恰似人生中遭遇的艰难险境,好一个由景入情!”

吴掌柜听这话头有些不对,正要开口,却见那秀才昂着头,满脸生悲道:

“可叹人生正如险滩行舟,时时刻刻都要提防急风骤雨。范掌柜虽是一介商贾,却深谙世间至理。

“此诗看似无甚新奇字词,用的全是寻常意象,可若是论说立意,绝不是那等一心雕琢字词的俗篇浅言可以相比的。

“诸位,须知深刻的道理,往往无需繁复的字句。”

经他细细一解说,原本觉得有些意思但没有领会其中深意的客人们,这才恍然大悟,拍着手叹道:

“原来范掌柜用心如此,真是我等浅陋,不识英雄面目了!”

周牧宜听了这番大论却有些发懵。

我不过是见诗中提到“江”、“舟”等字,想着坐船须得有风,下船必得停舟,便顺着范掌柜的意思随口补上一句,让他不至于在客人面前丢了脸面,影响生意,没想到居然被这位秀才解读出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