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牧宜和陆烟客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杜铖继续道：“东瀛人还在炼制软骨散的消息，首先是从台州府传出来的。

“那里本就地处沿海，地方话又多又杂，一个村一个样。再加上当地不少渔民都和东瀛人做过生意，说起东瀛话来与海寇不相上下。

“因此，不少海寇会扮作当地人留在台州府，假装自己从小跟着父母出海，不怎么会说台州话。

“你们想啊，这样的地方难道不比义乌县更适合东瀛人隐藏行踪吗？”

周牧宜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东瀛人越多的府县，制药坊只会更多，我们去了之后细细查访，定能找到新的线索。”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旦陆大哥去了台州府，他这个巡按御史便要整日忙于巡查戚家军，如此一来，自己便能腾出手来寻访制药坊，务必要抢在陆大哥之前把解药拿到手。

她的余光撇了一眼陆烟客，默默按下心中的盘算。

“那好，义乌这边先派人盯着，我们明日见完那名书生，便动身去台州府。”陆烟客想了想又道：“王遮可回台州了？”

方如苑点点头：“前几日他给阁里捎了信，说这趟去东瀛算是有些收获，可惜东瀛人的嘴太紧，并没有套出一丝软骨散的消息。等你们去了台州，他应当会过来相见。不过，我看他的脾性倒是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这么多年他和王玄两个看似风光无限，说到底过得还是相依为命的日子。王玄一死，他……”陆烟客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忍。“脾性改了也好，他如今顶着一个被我抹掉记忆的名头，若是和从前没有半点不同，倒是会引起严嵩父子的怀疑。”

他叹了口气：“陈枫这个人，作了这么多孽，用报仇的名义，生生把王家姐弟送上绝路，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实在可恨。”

“他虽然死了，可他布下的局我们至今都还没能完全破解，若是他还在，真不知道会掀起什么风浪。”方如苑摇头道。

周牧宜见他们说着说着开始有些唉声叹气，轻拍了下桌案笑道：“不就是一个陈枫么，居然把你们难成那样。我们这么多人集思广益，难道还怕破不了他的迷局？！

她的语调越发轻快起来：“我倒是觉得，自从中了软骨散，身子不大能四处走动，脑子突然变得好使了许多。若是你们担心那陈枫阴魂不散，便让我去会会他！”

听她说得这般豪壮大胆，众人不由得一笑，屋子里原本阴郁愁结的气息顿时被冲淡不少。陆茗喊了店小二备了些酒菜，四人吃了一回才各自散去。

次日，周牧宜和陆烟客来到府衙的时候，门外的空地上已然排了老长的队伍。

两人凝神望去，发现昨日见过的那些矿夫竟然都在，还多了不少面庞黝黑，身穿粗布衣衫的农夫，看上去像是从周边村子里特意赶来登名的。

周牧宜的眼神里闪过些许诧异，边从偏门往里走，边对陆烟客道：“陆大哥，如今募军都这般顺利吗？我看好些人都是附近的农夫，他们怎么舍得弃了田地去投军厮杀？”

陆烟客也很是不解：“浙东和浙西向来各自为政，从前募军都只在沿海一带，极少有到金华地界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进了府衙的两人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如钟般响起：“那是因为我昨日跑断了腿，将周边村子都去了个遍，劝说他们投军杀那海寇！”

周牧宜抬头看去，只见昨日见过的那名精壮书生正满脸笑意地站在廊檐下。他身着一副熠熠生辉的铁甲，右手挎着一柄长刀，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戚”字。

“昨日与二位匆匆一见，不及通禀姓名。”他上前几步，拱手道：“在下，戚继光。”

周牧宜闻言心中大惊。

原来这书生竟是戚继光！

他昨日也太大胆了，一军之首居然只身潜入这般械斗险境，就不怕有个万一？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戚继光不愧是军中将领，向来领军打仗惯了，自不会怕械斗杀人的小场面。

见陆烟客立即低头一拜，道了句“下官眼拙，不知是戚将军亲临，还望赎罪”，她赶紧也跟着福了福，郑重道：“民女无知，昨日口出狂言，特给戚将军赔罪。”

“你们两个，昨日助本将募军，何罪之有？”戚继光哈哈笑道，大手一挥免了他们的礼。“来来来，陆巡按本就担着督查浙江军务的职，不妨一同进来看看。”

两人跟着他进了后堂，见投军的名册已然堆了满满一桌案，周牧宜忍不住惊讶道：“义乌不过一处小县，怎会有这么多人来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