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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与不盼(1 / 1)

作品:《小菜一碟

在地区医院的第一周,简博什么印象都没有,就连给左小臂做的手术,也是在他昏迷的情况下进行的。

一周后简博开始退烧了,意识也开始慢慢变得清晰了。只是意识清晰之后,他更希望自己能像以前一样的混沌着,清醒地体会着身体每一处如凌迟般的痛,真叫痛不欲生啊!

身体遭受折磨,精神也得不到慰籍。看守所处在的地区,没有公(啊)安监管医院,普通医院收治在押嫌犯很是嫌麻烦,在医疗资源紧张的情况下,他们不但要给嫌犯提供单人病房,而且还影响整个病区其他病人的就诊。

因此简博就是整个医院最不受欢迎的人,他们不能往外推病人,但对待病人的态度实在也是好不起来。

住在单间的这个人,也并不希望自己长期住在这里,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的生命他也做不了主啊。

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无边无际的痛苦伴随着简博,这种人间炼狱般的日子看不到终点,其中的绝望没人体会得到。

当初的游医也算一语成谶,此时的简博,像他预言的一样,彻底瘫痪了,下半身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就连大小便也失禁了。

那么体面的一个人,□□地躺在一床被子下面,被人随意的摆弄,那份痛苦比疼痛更让人绝望。

因为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按照规定,简博的病房门口始终有狱警把守,出入他病房的医生护士,还有做卫生的护工,都是固定的几个人,虽然他已经不能动弹了,但一只手一只脚还是被铐子铐在了床架上。

高烧昏迷后的第三天,简博一天都没排尿,到了晚上,脚和腿都肿大近一倍,钢制的脚铐全都嵌进了肉里,要不是护士给他换液时,发现他神智模糊,状态异常,他的那条腿很可能因为血脉不流通直接给废了。

肾功能异常导致的危险,把狱警也吓了一跳,赶忙跟所里做了汇报。为了不给嫌犯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保留了手铐,脚镣换成了警绳。

这些痛苦,对简博而言都算不得什么,或者说是顾不上在乎。不能动,失禁,更让他觉得恐惧。

瘫痪,这两个字实在吓人,是暂时的,还是就这么下去了?腰好像已经断了,让他完全没有了活动能力,旁人随便动他一下,他疼得就跟被锯子锯一样。下肢的麻木感一直延伸到了脚趾,这种情况到底还有没有救啊?

按照现在人的平均寿命算,30岁出头,还没过完人生的一半。自己还没成家,事业才起步,一下子成了废人,这样的结果谁能接受?

那天刚刚做完ct回到病房,简博叫住了并不太愿意搭理他的医生:

“你好,医生。你能和我说一下检查的结果吗?我的腰在三个多月前被重物砸过,前几天又被砸了一次。现在我的感觉非常不好,身体完全动不了,有外力介入时,腰部会感到剧痛。而且我的……大……大小便也都……都没感觉了。还有我的腿和脚是麻的,是那种完全没有一点知觉的麻。这些都是要瘫痪的前兆吗?”

简博的身体很虚弱,说完这些话,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尽管他感觉得出医生不友善的态度,但他还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医生跟简博岁数差不多,听了她的话,站住了。低头看看了他,那期待中含着紧张又恐惧的眼神,让他心里涌起一阵同情。

这个伤者到底犯了什么事,病区的医护并不清楚,也懒得打听。但从看守的严格上,他们知道这个人犯得事不是小事。

在他们这种相对落后地区,所谓的大案除了杀(嗯)人放(嗯)火,就是运(嗯)毒(嗯)贩(嗯)毒,这样的人死有余辜,对他们的同情,就是对人性的亵渎。

于是医生收起了心中的冒起的那一丝怜悯,一脸的没好气。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了简博的问题。

“从ct的结果看,再结合你刚刚口述的症状,就是很严重的外伤导致的腰椎间盘突出。要想有所改善,应该需要手术,术后的效果如何,谁也说不好。这是个很复杂的手术,我们医院做不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减轻你的痛苦,因为你的神经水肿情况比较明显,除了会给你用些常规的止痛药物,也会用甘露醇缓解一下,还有就是糖皮质激素,它能减轻因为炎症引起的疼痛,对你左小臂的痛感也有帮助。瘫痪不瘫痪的,我不能下结论,观察吧,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大。除了外伤,你的身体其它指标也很差,心胸以及肝肾功能的各项指标都不行,就算去了大医院,也不具备马上手术的条件。目前医院里要做的,还是要先控制感染,改善你的身体状况。跟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也会如实和相关部门汇报的,到时候怎么安排,得听他们的。”

医生说得比较详细,讲完看也没看简博一眼就走了,很快就有护士来给他换液体。

房间很静,简博一动不动地躺着,表情无比的平静,内心却早已一片汪洋。简博的世界瞬间没了颜色。

细细回味着医生刚刚说的话,无能无力的绝望压倒了一起。

逃出升天的机会,老天不会给他了,他的一辈子大概就这么交代了。就算一切尘埃落定,证明这次事故与他无关,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侥幸活下来了,以后的日子里,他将把生命的全部交待给一张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隔着窗户看日升日落,看风云变幻,四季交替。

没多久,护士又来了,来给简博的左小臂换药,剧痛。不过他一声不吭,拼命忍着,把嘴唇咬出了血。

不久前还是那么盼望云开雾散,真相大白的简博,什么都不盼了。他希望自己能这么就死了。他不想这么窝囊地过一辈子,他不愿意成为亲人的累赘。

……

茹雪整理好简博换季的衣服,又把床单、被罩都换了。换的时候,茹雪就在想,简博伤了腰,再睡这个床显然不太合适,那是要换个床呢,还是换个垫子?

正琢磨着,闵安安给她发来了信息,她把他的哥哥非常认真地总结的一篇,关于有腰疾的人,在康复时该用的康复、治疗的器械和保健品的表格发给茹雪。

闵安安的哥哥是个非常认真且严谨的人,把仪器和保健品该在病人什么阶段使用,都做了详细的标注,甚至把市场价格都给茹雪做了说明。

茹雪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顿时大受启发。她赶紧给闵安安发了感谢的语音,随即便上网下单了好几样东西。

折腾了一阵子,天就黑了。茹雪收拾了一下手头的东西,又看看刚刚下的单,还有购物车里存的东西,这些健康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却用在了简博的身上,茹雪的心情顿时又变得压抑且沮丧。

看着桌子上那张简博参加天津国际马拉松邀请赛,跑完“半马”大汗淋漓却笑容可掬的相片,想到他可能再也不能驰骋在路上时,茹雪的心不是一个疼字能形容的。

健康随着一场莫须有的伤害离他而去,身体,还有精神备受摧残和打击的简博,需要自己加倍的呵护。

那一刻,茹雪下定了决心,以后的每一天,她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简博的身上,就算他打不了篮球、网球,跑不了“半马”和“全马”,他还可以选择别的乐趣,只要他能健康,能快乐,让茹雪干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洗衣机里最后一拨单子洗好了,茹雪把它们拿出来,还没来及晾,电话响了,拿起一看,竟然是浦律师。

“晓雪,这几天你不要安排事,随时准备去贵州。小郑已经买了明天飞贵阳的机票,等他把事情办出个眉目,就会安排你立即飞过去接小简。”

浦律师开门见山,把茹雪说得愣了,接着便是欣喜若狂。

“真的,这么快啊!太好了!太好了!您放心,我什么都不安排,等小郑老师的信儿一到,一分钟都不耽误,即刻出发!”

对面的浦律师沉吟了片刻,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茹雪自顾自的开心,完全没有感觉到浦律师的神情有什么不同。

“那就这样。你听我的信儿。噢,还有,我记得小简的家人都是医疗系统的,这几天你一定要安排好小简回来后,天津这边能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保证他继续治疗的医院。到时候需要什么法律文件,小郑会提前都准备出来。这方面的事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这些事我保证能办好了,保证剪子一回来,立刻就能住上院。您考虑得太周全了,谢谢浦律师,您辛苦了!也谢谢小郑老师,疫情期间长途旅行,一定要多注意安全。”

茹雪沉浸在喜悦中,忙不迭地说着客气话。浦律师也没再多说什么,就挂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