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守庸知道他在说云潇，于是道：“那位姓云的小姑娘？呵，剑尊眼光独到，是个绝佳的好苗子。”

“虽说有些底子上的不足，但已经是这届里的佼佼者了。”

晏清野睁开眼，并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竹叶遮罩下斑驳的天空。

常守庸等了一阵，发觉晏清野并没有其他想说的，便恰到好处地开口道：“剑尊，林长老那边好像在找你。”

晏清野挑挑眉：“林孤？他又要发什么牢骚？”

常守庸十分有眼力地忽视了“牢骚”两个字，若无其事地答道：“湘山那边又不安定了，似乎……还和岳丞有关。”

听闻此事，晏清野也驱散了些许懒散，腰一用力从竹子上翻下来，身轻如燕地落了地后道：“路上细说。”

常守庸稍一点头，二人的身影便飞快消失在竹林之中。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初冬时节。

虽说名义上拜入了剑尊门下，云潇也没体会到什么特殊待遇。

一来这剑尊实在行踪不定，每日来无影去无踪的，她想抓人都抓不到，急得无处施展自己的复仇大计，只得对着空荡荡的青冥殿摆臭脸。

二来按照晏清野的说法，她平日里一切与其他铸剑峰弟子同样——同样作息同样修习，日日早起去燕支台操练，而后再跟着众人去听常守庸念叨之乎者也。

不过她比起旁人多费几分力气——毕竟爬上青冥峰也不是什么轻松事儿，特别是在一整天的修习之后。

抓不着晏清野，她这些日子反而与陆枫几人走得近了些，虽说不是刨心刨底的交情，但好歹能约着路上并行闲聊，没叫自己一肚子牢骚憋出内伤来。

云潇挪回自己的小屋，将剑随手搁在桌案上后便倒头闷进了被褥里，长长出了一口气。

天气转冷，人的筋骨也逐渐懒散，恨不能生长在被窝里。

她今日又练了一整天，同穆霖在燕支台上你来我往地比划了数十个来回，到最后也没分出个高低输赢来。穆霖本还想接着打，好在乔巧及时把她拉出这场拉锯战，没叫自己累出个好歹来。

云潇知道穆霖一意孤行要和自己比试的心情，但没料到这大少爷大抵是吃发面长大的，三天两头就跑来和自己切磋对招，精气神比牛还足。

就连霍十郎见了，都不情不愿地佩服几分他的执着。

云潇只得苦中作乐，自我开解道就当是多了个会动的木桩子吧。

此时她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心想这木桩子真该被虫子蛀上一蛀，不然赶明儿非得先给她砸死喽。

床褥子绵软，一看就是上等货，里头还带着些不知名的熏香，约摸着是有安神的作用，云潇脑袋挨着后就开始犯困，不一会儿就梦会周公去了。

梦中景象光怪陆离，她恰比一粒芥子，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上下漂浮——她梦见许多东西，但都是些模糊的形状，当伸手去碰时，便忽而消散不见。

她在梦中起起伏伏，如入虚妄无为之境中，内心一派祥和。

可就在这时，脚下突然翻涌起浓郁至极的黑暗，顷刻间将一切都包裹。云潇心惊胆战地回望四周，只见自黑暗中似有人影摇晃，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他们彼此牵连攀附，朝着云潇伸出手去，似要将她也拖入这万劫不复的黑暗中。

云潇倒吸一口凉气，四肢漂浮并无着力点，她只能狼狈地在半空中胡乱挥舞手臂——那群黑影越来越近，索命无常一般你争我抢地要抓住她。

云潇拼了命地要逃，手脚却如同灌了铅似的钝拙沉闷，而就在这危急关头，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熟悉至极的身影。

她匆忙瞟了一眼，当即如轰雷掣电僵在原地。

——是云姑娘。

只见她面色苍白，纤细的脖颈上攀着一道刺眼灼目的猩红伤疤，鲜血淅淅沥沥地打湿了胸前的衣衫，从九幽地狱中还魂而来。

云潇惊觉四肢百骸都蔓延开了凉意，将她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